他做不出这种事。
“回郎主,阿六只记得一句而已。”梁珏苦着脸说道。
班始敏锐地听出了问题,追问道:“你只记得一句?这诗不是你作的么?”
梁珏作出一副迟疑的样子,抬头望了望班始与侍在一旁的晋明,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此事事关小人的一个秘密,本来我不敢让别人知道,但见郎主与晋兄俱都光明磊落,想必说出来也无妨,只是要请郎主与晋兄为我保密。”
班始微微一笑,道:“若真的涉及你的私密,那还是不说为好。”
梁珏在心中默默给班始举起了大拇指。好奇心人皆有之,若是别人听梁珏这么讲,多半会叫他快快道来,而班始却完全不上套,反而让他不要讲,当真是一个高手。
梁珏只当没有听到班始的话,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他的“秘密”:
就在昨日,他被推下了马车,头撞到树上,昏倒在地。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一个拄着拐杖、身穿粗布短袍的白胡子老人不住口地痛骂他,说正是他的懦弱与无知害死了他自己,如今有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做人,望他好好珍惜。说完,老人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在他的头顶打了一下,痛得他醒了过来,而后便觉得自己像是被打通了窍似的,看人看事都比以前透亮。甚至有时还会脱口说出一些自己以前完全不懂的话……
班始与晋明对望一眼,两人俱是半信半疑。此人所言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他刚进府的时候,给众人的印象就是空有美貌,x_ing子却胆小懦弱,否则也不会受人欺凌。但就在他的脑子被撞之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变得大胆自信,并且聪明果敢,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此时距高祖开朝不过三百年,文成侯张良与圮上老人黄石公的故事仍在流传,传说中张良就是因为得到了黄石公的指点,才懂得兴邦立国之法。难道梁珏就跟张良一样,结了仙缘,从而变聪明了?
梁珏偷眼看两人的神色,知道他们已信了大半,暗暗松了一口气。“梦中遇仙”这种说辞是他早就想好的,否则他无法解释为何自己的x_ing子迥异于从前的那个六郎,还时不时说出一些时人都不曾听闻的话。
在他的记忆中,汉朝因物质极不发达,无法探知天地间的种种奥秘,时人对神仙心存好奇与敬畏,“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个朝代。
班始沉吟了片刻,没有继续追问梁珏,说道:“无论是什么原因,变聪明终究是一件好事,上楼坐下来吧,你再跟我说说,那白胡子老人还教了你什么。”
三人便走上了宽弘楼二楼,梁珏走得离班始近,同时闻到对方身上有一种清新好闻的气息,两人鬼使神差地对望了一眼。
梁珏:有钱人就是好,他身上涂的一定是这个时代最贵最高级的香水。
班始:y-in城果然很宠阿六,赐给他的熏香竟如此好闻。
两人同时别开眼,心中都有几分不自在。
二楼的书房陈设甚是整洁,靠墙设有一榻,榻前放着一张宽大的黑檀木高案,墙上挂着一把剑,此外别无他物。
因班始早前在此练字,书案右侧便整齐摆放着几个竹简。梁珏仔细看了看,看出是“不为”这两个字,虽不懂鉴赏书法,但基于自己的老板一定要夸的原则,便笑着说道:“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郎主果然志向远大!”
他的话一出口,班始立即转头直视着他,晋明则是先看了自家郎主一眼,然后再望向梁珏,两人心下都颇感震动。
晋明原本以为自家郎主把“无为”错写成“不为”,此刻听六郎说破,才知原来郎主是这个意思。可他跟随郎主已经十余年,都没有明白他写这两个字的含义,这个六郎才见过郎主几次,怎地对他如此了解?
班始今晨偶有所感,心绪不宁,便写下“不为”这两个字,告诫自己要谨慎忍耐,终有一日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他本来以为无人明白自己这番曲折的心境,不料六郎一见字便喝破……
班始望着他,脸上不显分毫异样,慢慢地说道:“阿六又出奇言,‘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句话,我从未听说过。”
梁珏甚感尴尬,知道自己又把不知哪个朝代的人说的话提前到了汉朝,只好搔搔脸,打个哈哈说道:“这句话好像是梦中的白胡子老人告诉我的,小人知之甚少,刚才胡乱说话,望郎主莫见怪。”
其实“有为有不为”最早出于孔孟,而梁珏所熟知的阐述更加精准的“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是南朝的范晔提出的,后于班始所在的朝代约三百年。
虽然隔了几百年的时空,却奇异地契合班始的心境。但他自然不会让梁珏知道这一点,当下只是点了点头。
三人坐了下来,梁珏打叠起精神,想让班始充分认识到他的价值,起码知道他不是像大郎三郎那样只是一个以色事人的低级货色。
若他对于班始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男宠,什么时候班始发怒,提剑杀了也就杀了,可是现在他表现出有价值的一面,他日班始就算想杀他,心里至少会先掂量一番。
于是他开始高谈阔论一些对于后世之人来说是常识而汉朝人却不了解之事。诸如兵士一定要喝煮沸的水,不管多热都不能喝生水,否刚极易得病;军营内一定要保持干净,污物要集中放置处理,不然易得疫症;生石灰可以用来消毒……
班始与晋明都听得极为仔细,不时还c-h-a问一两句。
梁珏说完后,班始沉吟了片刻,问道:“若你有任何不明之事,仙人是否都会为你解答?”
他在试探什么?
梁珏小心翼翼地答道:“小人只是在说起某事或看到某物时,耳旁有时会听到一个声音,那便是仙人在说话。但若是小人问一些问题,仙人却从不理睬。想来是因为讲个仙缘,有些事体不是小人可以知道的,仙人便不告诉我,问也无用。”
他觉得要把话说到前头,不然万一班始要他“问仙人”怎样才能休掉y-in城公主,叫他去哪里找办法?
班始又问道:“你听到的声音是是粗是细,是男是女?”
梁珏想到中年痴汉浮生一度,苦笑道:“男的,x_ing子还很不好,经常骂我。”
班始望了梁珏一眼,他对“遇仙说”始终半信半疑,这两个问题都是在试探梁珏,见阿六回答时毫不思索,观其神情也不像作伪,便没有再问下去。
晋明却十分纳罕,心想:神仙不是慈悲为怀的么?怎地如此乖僻?但他往左右望了一望,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怕神仙就隐在自己身侧,听到了会见怪。
正在这时,“咕咕”,梁珏的肚子叫了两声。
他昨夜在掬芳阁就没有吃饱,今晨又不曾用膳,此刻肚子便在抗议了。
梁珏连忙做出一副羞愧的样子垂下头:“阿六无状,望郎主恕罪。”
班始一晒,道:“倒是我疏忽了,你便在此用些吃食罢。”
他望了梁珏一眼,问:“炙虾你能吃罢?”
烤虾?那可是他最爱吃的东西。
梁珏大喜过望,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如此甚好,甚好。”
班始有些诧异,没料到一例炙虾便令他如此欢喜,心下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显,带头走出了书房。
宽弘楼一楼有个天井,班始命人在天井处置坐席与条案,婢子便将吃食端了上来。
班始不像y-in城公主那般豪奢,用具大多简朴,琉璃盏金银杯象牙席那些都没有,只用些粗瓷器具,铺在地上的也只是Cao席,但吃食却比掬芳阁那里要好很多,或说更合男人的口味。
先上来的是炙虾,然后是烤鹿r_ou_、烤鲤鱼,还有三种梁珏不知道是什么r_ou_。每一种都是一大盘子端上来,r_ou_也都切得很大一块,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直看得无r_ou_不欢的梁珏狂吞口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_ou_啊r_ou_,我总算是又见到你了!
他眉开眼笑着脱口而出:“这才是男人该吃的东西嘛!”说着伸出手去,右手抓起一块鹿r_ou_,左手抓起一只大虾,狠狠地各咬了一口。
大虾没有抹盐,正好保持了原味的鲜甜,鹿r_ou_上抹了薄薄的一层盐,又涂了厚厚的一层蜂蜜,蜂蜜的甜味刚好盖过了粗盐的苦味,r_ou_烤得外焦里嫩,喷香的r_ou_汁充斥着整张嘴,牙齿间感受到的是带有嚼劲的r_ou_丝……
他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实在是太美味了!
梁珏此刻才深刻理解后世漫画里面说的“美味到令人想流泪”其实半点都没有夸张。可怜他以为自己日后不得不要受掬芳阁提供的那种伙食的荼毒,没想到在宽弘楼这里却得到了救赎!
班始与晋明眼看着他一副将要升天做神仙的表情,都是又诧异又好笑。
梁珏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过态了,讪讪然放下手中的r_ou_,陪着笑对班始说道:“郎主请恕罪,我实在是太久没有吃过r_ou_了。”
班始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心里却想:y-in城这么宠他,不可能短了他的吃食,这人怎地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晋明觉得他这人的x_ing格爽直,甚对自己的胃口,此刻听他这么说,便笑道:“先别急着吃,还有更好的没上呢。”
第10章 对谈
梁珏一听更高兴了,伸长脖子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名婢子端上来一大盘晶莹剔除、薄如蝉翼的……生鱼片,不由得瞪圆了眼珠子:“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