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痕缓步走进前厅,满目银辉。他眨了眨眼,方适应了屋内的光彩,随即恍然,右手抚额,竟忘了他父亲那奇异又可怕的的品味。
屋内堪称银装素裹,烟雾缭绕。入室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对面墙上悬挂的苍松画作,这占了半边墙的巨型墨宝的画工自是极佳的,否则也不会挂在这象征门面的前厅,但在此地此刻画工反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是这满目银霜中的唯一亮色,自是令人见之欢喜。
接下来就是苍松下对称排开的精美木椅和茶几,白银的把手、檀木的背腿,表面雕刻着花纹并镶嵌着贝雕。苍松的正下方是两个主座,中间的长茶几的正中央是一樽三足白玉青花鼎,不断升起浓重的烟云,其中燃着圆柱形的香木,身重结实,棕黑油润,无枯废白木,细观还有油渗出,香气浓郁强烈,味略带苦辛。初闻此香,白无痕便确定是上等的沉香木。这是那人最喜的香料。因此自己还屡次嘲笑他娘娘腔,如女子般喜这些细致的东西,但当他离开,自己只能在这种香气中自欺欺人,欺骗自己他仍在身边,却更是可笑。
白无痕虽所思良多,但面上却神情坚定、滴水不露。且飞快敛思凝神,注目研究起与此行息息相关的父亲和几位贵客。
“你来啦!十年一度的会武,月末在此举行,你也准备一下吧!”白家家主白银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向身边坐于客座首位年约二十的少年介绍道,“云开贤侄,这就是小儿无痕,你们年纪相仿,这几日,就由他来招待各位如何?”明明是温暖柔和的客气话,经由他平板的语调叙出,生生多了些呆板渗人。
此时,白银口气平板无波,表情亦是淡漠。没有对儿子的关切也没有对客人的殷勤。仿佛平板的木头人一般冰冷无趣。只见旁边对做的几个少年的青白脸色就知道他把客人们噎得不轻。白无痕心中幸灾乐祸也无由地感到安心。若是在普通人家,白银的态度或许会刺痛孩子的亲近之心,但在这个大宅,只令白无痕感到平等的温馨和安定。是以如今白无痕心性已非少年,但对白银仍然无比孺慕。但即使如此,白无痕的视线仍是避着白银,呈低头闻讯状。当然也就没见到自家父亲看到自已一副‘畏惧’样露出的郁闷神色。(哎!误会啊~~,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白银大大,要得到痕痕欢心,闷骚是要不得的哟~~~~!)
白玉簪、白衣、白裤、白鞋,还有衣裤上的银丝图样,白无痕在心里泪流满面,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父亲大人的品味他还是无法恭维。尤其是在这全白的屋子里,这身行头的威力显然呈几何倍增长,真是……真是——太伤眼了!
“哈哈……,”那位‘云开贤侄’是唯一一个仍然面露微笑的少年,少年挠了挠乱发,爽朗道,“当然,能和无痕弟弟亲近,我们可是欢喜呢!”
“无痕弟弟?”白无痕眼角一跳,扫了眼正挠头傻笑的白痴少年,心里不禁咬牙切齿,“这该死的自来熟!”
见白银的目光扫来,白无痕忙收敛心神,垂手静立。白银无声地盯着白无痕,白无痕明显地感觉到目光中无声的催促,‘催促?这个意思是催我快把这帮麻烦的小子带走吧???’白无痕在心里点点头,‘嗯!一定是这样!招待这些小毛孩子,父亲定是心烦!’
最后,不明所以的白无痕立刻解除眼观鼻、鼻观心的路人状态,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麻烦们’离开了前厅,丝毫没发现自家老爹的目光愈加哀怨……
2、宿敌重逢
出得厅门,便见一个儒雅青年迎面走来。
这青年身着蓝衣长衫,外罩淡紫色白边外套,腰悬一胆的长剑,样式虽端正质朴,但透出的隐隐寒气令人不敢轻视。剑柄缀着剑穗,中系一枚寒玉,刻着古篆。便如春秋战国时代走出的六艺君子,见之如沐春风。
青年虽温和儒雅,但白无痕心中却忌惮非常。
他人虽是不知,但他与正道博弈多年,岂能不知眼前这无害青年有多可怕。
长袖善舞、运筹帷幄,又兼豪气雄烈,胆略过人!
儒豪——明钰!
若为友,仿处常春,如云开,二人心意相得,共襄盛举,一统正道。
若为敌,却如寒冬,如那些正道中的蛀虫,又如日后背叛正道的自己——魔教白无痕!
若非天妒英才,被杀手刺杀而亡,正道又怎会分崩离析?让那些败类握住了实权。才有了后来持续了近十年的正邪两道的火拼。
当年听闻他们的死讯之时,自己刚刚被推上魔教教主的位置,诸事缠身,只能感叹一声作罢。而后,又是正道大举进攻魔教,焦头烂额。自是将这二人渐渐遗忘。但今日与这二人再次交集,方晓自己并非遗忘了他们,只是将他们压在了心底,没有发觉罢了。
只闻旁边的云开明朗地大笑,挥着右手,“阿钰!这里这里!”喊罢,侧过身向众人引荐,“这是我的至交好友——明钰。”
惊叹抽气声低声响起,少年们交头接耳,一个与云开交好的少年紧张地问:“可是与云大哥并称‘双璧’的明家少爷?……果然气韵非凡!”
听闻少年们对明钰盛赞,云开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他们夸耀的是自己一般。颇为自豪地讲:“阿钰雄姿英发,才能绝伦,和我可是总角之好,骨肉之情!”
“莫听他自夸自擂,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传言,不免失真!在这些少年英才面前,我可当不得这等赞誉。”走到近前的明钰温和地开口。顷刻间,便获得了所有少年的好感,迅速地打入了这个团体。
明钰温和地对身边几个仍显稚气的可爱少年友伴低声絮语,几个方才被白银吓到的少年也仿佛得到了关照、安慰,面色红润起来。白无痕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有这么个八面玲珑的人儿在,至少不会出什么乱子。”
虽说再次见到云开、明钰心中难免浮动,但白无痕毕竟早过了会冲动的时代。面上仍是礼数周全,细心地安排招待众人。白府的下人虽不待见他,但在客人面前也没有给他难看。是以也算是宾至如归,告辞时几个少年重新挂起的笑容令白无痕悄悄地松了口气。
入夜,月隐星繁,夜色略显沉重,白无痕坐在屋顶,手里捧着一个酒壶,仰望空际,形影相吊,或许近日见了太多故人,是以更加思念,显得有些孤寂而忧伤。
云开与明钰正值青年,便是到了夜间也是精神饱满。又因功力深厚因此并不如其他少年那般舟车劳苦,入夜即眠。闲来无事,云开便寻了明钰出来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