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痕悠然地吟诵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师兄向来是惜花之人,只望莫阻了夜里的春风。”
铁屠眉头一皱,复杂地盯着白无痕,默然良久,方开口道:“我一直未轻视你,却还是低估了你……你竟和外面有联络。”
“哦?”白无痕坦然地收下了铁屠的赞美,带着兴味地看向铁屠。
“自从你进了地牢,师父的研究确实有进展,但这里的犯人也死得更多、更快。犯人不够数,就得从外面找,就会进来更多新犯人。我刚收到消息,今夜来了几批新犯人,这可不是巧合吧?你是想让外面的势力察觉,或者混进来。”
铁屠下了结论,他难得地说了一大长串话,丝丝入扣,入情入理。他平时虽不常开口,但却是将事情看得最通透的人。
白无痕拊掌大赞,笑道:“好眼力,不愧是铁屠!你若是我的敌人,岂不让我寝食难安?”
“那就对蝶儿好些。”铁屠抬起眼,透出暗含的锋芒,他认真地讲道,“如此……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白无痕瞳孔一缩,亦冷冷一笑,仿似讽刺一般地开口:“自然。”
——到最后,我还是利用了你。
——蝶儿,你可会怪我?
32、惊喜?惊吓?
咚——咚——!
有节奏的信号鼓响起,地宫的一处洞口打开,几辆胜似囚车的马车驶了进来,经过三年,地宫扩建了许多,俨然普通村镇大小,马车在这里通行是不必担忧的。
经过重重关卡,马车在在地宫的最深处停了下来。
驾车的一个尖耳猴鳃的瘦小男子,虽不至猥琐,却也是一副刻薄相,并不讨喜。男子下了车,对着车里低声招呼道:“小二哥,到地牢了。”
这是他第一次进地宫,又是恐惧,又是好奇。他低着头,目光却忍不住偷偷地向地牢里面探去。
车门被打开,一个身着深灰色常服的精悍汉子跳下车,照着瘦小男子的头就是一拍,压低声音教训道:“孙福,管好你的眼睛,忘了我交代的话了?”
孙福畏畏缩缩地捂住头,战战兢兢地应道:“我错了,小二哥。我记得的,您交代我在外面‘多看、多听、少做’,在地宫里‘少看,少听,多做。’”
典小二满意地点点头,这几年,他已经升职成了小总管,手底下有几个小喽啰。这里面当属孙福最机灵,如今人手不够,典小二才带了他来见世面,可不想出什么幺蛾子。
这时,一个黑衣蒙面人就如幽灵一般在黑暗中现出身形,发出如僵尸一般冷硬空洞的声音:“人数都清点好了?”
突然来的变故吓得孙福,单站在黑衣人旁边就全身发毛。
典小二顿时堆笑着应道:“三辆马车,每辆车上有二十人,总共六十个。”
黑衣人点点头,又道:“老规矩,资质最好的送给铁屠统领,次一等的送给卢山统领,剩下的留给白无痕统领。”
“是,是,是……”典小二点头哈腰着送走了黑衣人,神色却苦了下来。他摆摆手,吩咐其他两辆马车分头行动,他则坐上了孙福驾的马车,长叹一声,低声道:“走吧!若让你这毛头小子单独去应付那小祖宗,定然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更何况,今夜……”
马车吱吱嘎嘎地驶进了地牢深处,那儿正是白无痕的住处所在。
******
到了目的地,孙福低头顺目地下车,他向来机灵,方才被典小二提点,马上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这也是他受赏识的原因。
但马上他就被眼前的风景闪花了眼。
曲径通幽,仿佛世外桃源。在外面,这样的景色千篇一律,无甚可称道之处。但在这阴森的地方,就显得尤为可贵,甚至堪称仙境了。
那令小二哥视如毒蛇猛兽、恶鬼罗刹的白无痕竟住在这种地方?
孙福深刻地感受到一种落差感。而这种落差在白衣翩然的男人走出房门之时,已达到顶峰。
白衣、墨发、渊眸。五官清雅,气质轩朗,神情似冰,但有似火的吸引力。
这一刻,孙福恍惚间明白了典小二对白无痕的忌惮。
有种人是天生的上位者,在他们的面前,普通人本身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哪怕他们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干,也比他们高贵而卓然。
孙福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他竟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眼前人的冒犯和亵渎。此时,却听见身旁的典小二开了口:“我觉得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总把草鸡当凤凰,却将真正的凤凰认作了草鸡。”
“落草的凤凰不如鸡,此事无可厚非。”白无痕淡淡地道,眼神在典小二和孙福身上一扫而过,隐带几分嘲意道,“这三年,你过得不错?”
典小二额上渗出一层冷汗,态度更加恭谨:“全赖公子提携。”
白无痕冷笑一声,道:“知恩图报总要拿出点章程来,要知道在我这儿空口白话的家伙可都做了花肥。”
典小二的目光不由转向了屋旁开得异常鲜艳的红花,双腿有点打颤,不由咽了咽口水。
“那是自然……小人带了孝敬来。”典小二连忙用手指了指马车,示意道。
白无痕勾勾嘴角,上前去掀马车的布帘,只听旁边典小二低不可闻地耳语:“千秋少主让小人带句话,此次有‘惊喜’。”
白无痕的手一顿,锋利的目光直直地盯住典小二,仿佛要将他剖皮拆骨,一寸一寸看个清楚。直让典小二冷汗淋漓,差点栽倒在地。
“见风使舵,我记得三年前你可狂得很。”白无痕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连不明所以的孙福都被吓得打哆嗦。
典小二硬着头皮,颤声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典小二记起当年被阿豹那小子拎到千秋的面前之时的情景。千秋哪里像表面上那般软弱可欺的病秧子,分明是心狠手辣、天马行空的疯子。否则,怎会仅凭陌生人的一封信,就收下阿豹那个危险分子,还暗地筹划、互通有无。而他也被迫上了他们的船,从此身不由己。
“呵呵……”白无痕忽然笑得温和,道:“如此也好。脸上那对招子若是不能识人,还不如挖了喂狗。”
温柔的声音胜似刮骨的利刃,刺得典小二遍体生寒。
白无痕转开眼,将手向前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