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不由挂起一抹苦笑,白家人是不是都是这样深不可测?白银、白振羽、白无痕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可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他偏偏还心甘情愿地一头栽了进去。
赴这场命定的约战之前,那人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你是我的男人,他是我的儿子,不管是你赢,还是他赢,我都会失落,也会欣喜。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全力以赴!至少失败中没有遗憾,胜利中也没有阴影!”
想起这句话,风扬的心已经定了下来,他的手很稳!他抬眼直视着对方的瞳仁:“我会全力以赴!”
“固所愿也!”
感受到对方传来的如潮战意,白无痕的眼里也仿佛燃起了火光,他的手平举,这时,众人才发现这位魔教的新教主,元鹰的徒弟,竟并非是如他师父一般是用刀的,他手里的兵器是一人高的银枪,白蜡杆,细铁头,一丈二尺五寸。枪尖指着风扬,与他的身体形成垂直的角度,他的身材不如风扬健硕,却也是强壮匀称,两柄枪,一正一平,两种角度,两份美感,一触即发!
风扬的枪动了,一片枪影,就像是一座铁墙压了过去,在风扬排山倒海、一往无前的气势下,白无痕的眼中闪过刺目的亮光,他眯起了眼,却并不是被这如千花百朵梨花一般的枪影迷花了眼。
他不退反进,一道银光闪过,仿佛夜空中闪亮的流星。
白无痕只出了一枪,却不偏不倚,正中风扬的长枪。两枪相击,流窜出几点火星之后,飞快地交错而过。
白无痕弓步迈出,长枪一竖,啪得一声击下。风扬已经变招,长枪从地面拖拽而上,两手紧握枪杆,于面门前抵住了这致命一击。
白无痕全身的力道皆压在此枪之上,力若千钧,但风扬却在此刻松了一手,他的左手探出,直取白无痕的咽喉。
千钧一发,若是继续下去,这一枪固然可以打破风扬的脑袋,但风扬的左手也会掐断白无痕的喉咙。
白无痕长啸一声,却不是抽身退去,而是借势弹起,一双脚正抵在风扬的一手支撑的长枪之上,破掉了风扬的平衡。
风扬后撤一步,待重新稳下下盘,白无痕的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颈间的寒意在风扬的脖颈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风扬轻轻地笑了起来:“好快的枪。”
白无痕收回了枪,低着头,默默不语,他的表现不像是一个胜者,反而像失败的人,令人深感莫名。
这时,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魔教教主胜,挑战成功!
没有欢呼雷动,也没有欢呼激越,在场的人都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两人,胜者面沉如水,败者满面春风,如此诡异的现象让全场陷入一片寂静。
——如死一般的寂静!
兔起鹘落,白无痕的身影飞快地隐没进马车厚重门板之中。
外面很快就围满了上来大献殷勤、歌功颂德的武林人士,但这位新一代的天下第一却是十足的傲气,从比武台上下来之后,没有见一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61、相拥
“哐当……啪……哗啦啦……”
嘈杂的声响从白无痕的房间里不断地传出,就像砸在众人的心头一样。
“那个……千秋先生,教主他……”
月使对着青色外袍的男子小心地探问着,白无痕一回来就面沉如水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接着就传来叫骂、摔打东西的声音,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位教主大人的心情一定是和他的脸色和外面黑漆漆的夜幕一样暗无天日了。
向来云淡风轻的千秋此时也不由皱紧了眉头,他苦笑着摇摇头:“忙了一天,你们先去休息吧。教主这边我守着,不必担心。”
三使面露感激之色,寒暄几句,便离开了。毕竟呆在这里要是犯了教主的忌讳,可就得不偿失了。
三使的身影离开不久,就见一个俊朗少年从窗外翻了进来。
千秋面色一柔,隐现放松之意,拱了拱手:“白少侠。”
白振羽见千秋在此,有些尴尬地点点头,道:“我……我来看看大哥。”
千秋瞥着紧闭的房门,叹气道:“说实话,白少侠能来,真是意外之喜,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振羽瞪大了眼,急忙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千秋满意地看见白振羽着急的神色,悠然道:“白少侠,且听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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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白无痕狠狠地将房间里的最后一个花瓶砸破,沉声咒骂着。
房间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任他发泄的物事,就连桌椅都被他一掌击得散架,满地狼藉。
白无痕缓缓地放下高举的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回想起今日在高台上的生死决战,哈!生死决战,或许只有他认真了,在那人眼里可否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陪他玩了一场?
该死!谁让那个人让他了?谁允许那个人让他了?那个人凭什么让他?……真是耻辱!
或许没有人能看得出风龙向他喉咙伸出的手顿了一顿,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风扬的手确实慢了,这一瞬间,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就可以决定一场决斗的胜负!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就想要破口大骂,对着风扬破口大骂,义正言辞地声明是自己败了!自己不需要他的容让!——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存在了那么一瞬——他需要这场胜利,即使它的来历并不光彩,因为他不仅仅是白无痕,站在那里,他还是魔教教主!
在其位,谋其政!
‘责任’二字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开不了口,动不了!他忽然觉得累极了,也沮丧极了,仿佛这五年努力全部化作了流水,眼前的琼楼玉宇霎时化为了海市蜃楼。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好像太过得意忘形了些。重生以来,他虽也经历了许多历练,遇到了不少险阻,但皆逢凶化吉、化险为夷,这让他变得骄傲了,其实,他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蒙受了前世记忆的庇护,才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没什么了不起,他又凭什么认定自己一定比其他人强。
“风—扬—!”白无痕一字一顿,他将被自己指甲掐得血肉模糊的手心伸到了眼前,轻轻地舔舐着,在心里发誓:“这一次!我承你的情!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打败你!”
门突然开了,来人的动作十分轻柔,并没有发出声响,只是从屋外透进来的光亮霎时刺痛了在黑暗中蜷缩的人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