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对这一切只是茫然无措,但对崔莺莺十分维护:“这位小姐,莺莺是我娘子,请不要出口伤人!”这样的话早不是第一回 听,所以对于其他的事,张生也不再辩。
红娘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张生……他没了三年记忆。
想到桃朔白曾说过,自家小姐想要的是普救寺的张生,如今、也算是心愿得偿吧。红娘心里又悲又喜,也知道再不能同小姐说话,便解了张生身上绳索,与他说道:“张生,替我向小姐道别。”
张生疑惑:“这是为何?红娘要去何处?不回普救寺么?”
“我的事小姐知道,你快去吧,小姐等着你呢。”红娘仍旧不喜张生,可这会儿也只能忍耐了。
张生归心似箭,又嘱咐了几遍红娘,这才喊着琴童要走,但琴童哪儿敢应声。红娘对着琴童恐吓一番,琴童只能去了。
卫雪娥追了出来:“珙郎!珙郎!”
张生充耳不闻,渐行渐远。
红娘拦住了卫雪娥,神色十分平静:“你已霸占了他三年,如今该是偿还我家小姐的时候了,你若再拦,休怪我无情!”
卫雪娥见到无虚道长惨死的尸体,脸色一变,昏了过去。
红娘有些忧虑:“公子,小姐以后会如何?哪怕他们去了普救寺,可卫家岂肯罢休?”
“我们该走了。”桃朔白没有回答。
红娘知道他的意思,又问一句:“小姐她、她还会去地府么?”
“会。”
红娘放了心:“那就好,别的、就看小姐的造化了。”
桃朔白将红娘收入铜钱,行至无人处,取出铜镜点击返程,光华一闪,眼前出现一条通道,待他走进去,通道随之消失。
这一夜发生的事尽数被护卫队长报给了卫尚书,翌日清醒的卫雪娥却似失了所有力气,惨白着脸神情恹恹的倚在床头,水米懒进。哪怕明知张生是被蛊惑才离开,但卫雪娥身为尚书千金何等骄傲,来到河中府后短短时日,这份骄傲甚至自尊连连遭到践踏,她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比不过崔莺莺,哪怕崔莺莺已死,仍旧去抢走了张生。
卫雪娥不是没抗争过,感情上,张生心里有她,但亦有崔莺莺,她能依仗的便是卫家权势,以此辅佐张生仕途,若无意外,夫妇二人仍旧可以恩爱和睦、白头偕老,可偏偏出了意外。
秋月看着着急,捧着汤碗不停劝慰:“小姐莫伤心,公子只是暂时被迷惑,待公子醒来定会回来的。奴婢已让人去普救寺查探,若公子在那里,咱们也不必担心,大人会帮着小姐的。”
“何必再劳烦父亲,我们哪里比得过。”卫雪娥经过昨夜是真的泄气了。最先一个陈道长不行,现在一个无虚道长更是陪送了x_ing命,还有谁能帮得了她?
秋月拧起秀眉:“那杜将军真是不识好歹!他与公子乃是八拜之交,老大人对他也多有帮衬,如今公子出了事,他却与那人走的近,真是枉费了与公子的一片情谊。”
“杜大将军……”卫雪娥嘴角泛起冷笑,所有的挫败、绝望与悲愤似乎都寻到了发泄口,眼中燃气森冷恨意。
十天后,卫雪娥的兄长卫允亲自来了河中府,同行的还有皇帝赐下的得道高僧明通大师。卫尚书早先接到无虚书信,立刻对桃朔白动了心思,后来得知女儿处境越发堪忧,既心疼女儿,又担忧蒲关失控。当初将张生弄到河中府任府尹,本就是冲着杜确来的,谁知竟生出这许多事。
因此,此回卫允亲自过来,有公有私。
卫允比卫雪娥年长五岁,虽对这个妹妹宠爱,但兄妹间并不是很亲密,何况当初若非打听到张生与杜确的关系,卫家也不会做这门亲。卫允一来,先招来下人和护卫详细听了事情原委,而后去看卫雪娥。
明通大师捻着佛珠,在府衙四处转了一圈儿,最后停留在主院里。
明通大师佛法精深,擅长佛法超度,满怀慈悲,虽是皇家寺庙里的大师,但寻常都在外四处游历宣扬佛法。明通能明显感觉到院中残留的y-in邪之气,询问昨晚之事,府衙中人明显多有藏掖,明通历经世事,多少猜出几分。
稍时卫允出了房门,颇为敬重的对明通道:“大师,那厉鬼在普救寺中,烦请大师走一趟,早些救了我那妹夫脱离苦海。”
明通点头,并不多置一语。
待一行来到普救寺,明通盯着寺院上空的某一处,眉宇深皱:“怕是不好办。”
卫允脚步一顿,疑惑道:“大师何意?”
“不瞒施主,这寺庙被人施了法术,老衲不济,无法破除,只怕我等进去也寻不到人来。”
卫允立刻想到那个神秘的白衣公子,既心动于对方能力,又不甘心:“大师果真毫无办法?”
明通没答话,进了寺庙,直接来到当初张生借住的西厢,花木屋宇依旧,连丁点儿y-in寒之意都无。普救寺的法本长老陪在左右,已从侍从口中探听了原委,满眼惊疑,想不到曾借住寺中的小儿女出了这等事情,更难以置信这西厢成了鬼地。
明通屋内屋外仔细查看了一番,对着卫允摇头:“恕老衲无能为力。”
卫允见明通着实无可奈何,冷了脸,朝法本说道:“将这西厢拆了!”
“这、这如何使得?此乃是则天娘娘的香火院,前相国所修建,如何能拆?”法本直言反对。
卫允刚要发怒,明通大师出言道:“不拆为好,莫再惹恼了那厉鬼。”
明通并非不通世情,他虽慈悲为怀,遇事却也酌情处理。这厉鬼虽不曾见,可闹了许久都不曾要人x_ing命,无虚道长之死说是斗法而亡,只怕也颇多蹊跷,眼下那厉鬼只拐走了张生,若再惹恼了她,谁知是否会大开杀戒?尚无把握之前,明通自然不肯妄为。
再一个,明通怕伤了张生x_ing命。
卫允见明通阻拦,心中不悦,可到底没再坚持。想着这事儿总归非人力所及,知留两个人盯着普救寺,随后便回转城中。此番前来他另有要事,没耽搁便赶往蒲关,本是为见杜确,却得知杜确昏迷未醒。
头一回卫允没多想,可再一次吃了闭门羹,卫允回过味儿来。眼见杜确油盐不进,卫允气急败坏,立刻传书给卫尚书。待收了回信,卫允立刻带着卫雪娥返回了都城。
将军府里,周先生颇为忧心:“此番算是正式开罪了卫尚书,明年的军饷怕是难了。”
“如今卫尚书把持了大半朝政,偏皇上病重,太子也艰难。”
“近来那孙飞虎有些蠢蠢欲动,似与其他藩镇有联合之象。”
杜确端坐在椅中,似对众人言语置若慰问,只不停摩挲着手中的桃木牌。
昏迷中,他的梦境里一直有个白色身影,他笃定那就是桃朔白,可越想靠近,对方飘的越远。依稀中他看着桃朔白走到一棵极其广袤的大桃木之下,回眸望来,眉眼清绝,气质出尘,忽见对方一笑,刹那满树花开,桃粉似海,恍若吸住了他的魂魄,使得他沉醉其中不愿醒来。这时只觉一股清凉之气袭遍全身,梦境破碎,人这才醒来,发现身上戴着块朴素无华泛着桃木清香的桃木牌。
回想梦中情景,他只觉得是前世见过,那是他的劫数,若非这桃木牌,只怕他再难醒来。
桃朔白……
三年后,普救寺的西厢走出一人,正是消失三年的张生。寺中和尚猛地见了吓了一跳,待确认是人不是鬼,连忙通报了长老。
张生恍恍惚惚的站在院中,满目空茫。
崔莺莺走了。
这三年张生一直如在梦中,与崔莺莺夫妻恩爱相守,忽一日崔莺莺与他道别,他不知所措被推了一把,狠狠跌了一跤昏了过去,待醒来,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他整个儿就呆住了。
莺莺没了,官位没了,他站在太阳底下,甚至不知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张先生?”法本长老赶了来,惊诧不已。
张生置若罔闻,浑浑噩噩、摇摇晃晃出了普救寺,望着满目冬雪不知将去向何处。
第15章 《王宝钏》
桃朔白再次踏出时空通道,眼前是青山黄土,土岗上错落排布着一座座窑洞。取出铜镜查看,这个小世界是《王宝钏》。提到王宝钏,地府里十个鬼民九个知道,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这个故事流传很广。
有了上个小世界的经验,桃朔白先查看剧情走向,只见剧情停留在薛平贵凯旋而归的前一天。
这个时间点很有趣,只怕和上个小世界一样,哪里出现了变动。再看眼下处境,心头一亮,王宝钏苦守寒窑,而这里放眼望去都是窑洞,所以这里就是王宝钏的家!
静心感受一番,的确觉察出一丝异样,却不是什么y-in气鬼气。
带着疑惑,桃朔白走到一间窑洞门前。
这间窑洞有两间,进门一间,带着窗,又有个里间,开了大窗,窗纸颜色陈旧,明显有几处补痕。这里位置有些偏僻,地段也不大好,前面空地不大,但修的很平整干净,取水要下坡走一段路。院中栽了棵枣树,顺着窗边底下一溜儿火红的山丹丹花开的正艳,给单调乏味的窑洞增添一份热闹景致。
正值黄昏,远处依稀有人声,而窑洞内分明有一人呼吸,却毫无声响。
桃朔白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是厨房,连带着吃饭的桌子,家具简陋粗笨,却收拾的很齐整。窑洞果然是冬暖夏凉,正值夏季,进来后却有丝丝凉意。桌上放着个针线箩,里面有件缝补到一半的衣裳,忽听里间有微微声响,便掀起粗布帘子,正好与炕上一人四目相对。
炕上妇人穿着陈旧的粗衣布裙,头发简单梳理,只一根银簪固定。面色暗黄、神情憔悴,一双眼睛有着饱受苦难后看透世事的沧桑。
王宝钏?!
桃朔白知道此人必是王宝钏无疑,仍是惊讶。王宝钏如今本是四十不到的年纪,可如今瞧着恍若五十岁老妇,若非那份隐隐还在的从容优雅,简直与田头村妪无异。
“你是什么人?”王宝钏一惊,根本不记得前世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
的确是前世,现在的王宝钏是死后重生的王宝钏。
前世,王宝钏与父母闹翻执意嫁给薛平贵,夫妻寒窑辛苦度日,偏赶上战乱,薛平贵从了军,自此一去十八年。十八年间,她尝尽艰辛,唯一支撑她熬下去的便是对薛平贵的思念,终于在十八年后等到薛平贵归来,依着战功,薛平贵被唐王封为平辽王,本该是夫妻团聚、夫贵妻荣,谁知薛平贵早已另娶娇妻,儿女成双。她心中何尝不痛苦,又岂会真的甘心与旁的女人共享一夫,对薛平贵难道真没丝毫怨言?她王宝钏并非天生村妇,曾经她也是相府千金,父母娇宠,择薛平贵为夫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