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相遇,他绝对不信是巧合!
朱常淑见到他,同样心中震动,只觉得对方光华内敛、气质卓然,皎皎姿容不似人间。原本便对布置出这样一家纸扎店的店主好奇,如今一见,更是好感与好奇同生。
“我是朱常淑,不知阁下名姓?”
“桃朔白。”桃朔白神色看着平静,反问他:“你的字是哪个?”
朱常淑微愣,实话说,寻常而言男子二十及冠,方有字,双方第一回 接触,即便要问字,也该问“是否有字”。朱常淑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不说没有,反而略一思忖,笑道:“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字:君实。”
“何解?”
“梦里得来的。”朱常淑的瞎话张口就来。
桃朔白不再追问,做起生意来:“邠王殿下要买什么?”
“你已知我的字,叫我君实即可,你可有字?”朱常淑哪里是为买纸扎,这会儿眼睛里只有人。
“无字。”
“那我唤你朔白。”朱常淑一点儿不见外,饶有兴致的欣赏了店铺内的纸扎东西,忽而问他:“你对道法有何见解?”
桃朔白早已注意到他的穿戴打扮,着实意外,又见他这般问,便说:“你可知今夜是什么日子?”
“七月十四,子时,鬼门关大开。”朱常淑今年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又特意提前离开了道观,就是为了在今夜用青云道长教导的方法试试y-in阳眼,也验证一下世间是否真有鬼神。
“你想见鬼?”桃朔白看出他眼底幽暗明灭的光。
“好奇。”
“你这命格不容易见鬼。”浑身浓郁煞气,鬼见了都怕,又不是苏奕那一世的全y-in命格。
鬼都滑头的很,特别是这样一年一度盛大的鬼节,若不想莫名其妙消失,首先便要离那些煞气戾气浓烈的同类远一些。以往因大意而被吞噬的小鬼们不少,而这类凶煞之鬼,知法犯法只有一个目的,趁着鬼门关大开,快速增强法力,报仇雪恨,哪怕之后魂飞魄散也再所不惜。
“你有办法?”朱常淑听他似乎很懂,兴致大起:“今夜叨扰,容我借住一宿,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开口。”
桃朔白点点头,唤来月娘收拾客房。
后面的住宅是个小四合院,正北是三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南面竖着一道影壁,转过影壁就是前头的铺面。这宅子靠在东厢房与正房之间开了一道小门,通往屋后的巷子,平时里买菜便从此出。
左边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住了木叔夫妻,右边厢房一间住着木山月娘,另一间则是库房,放着各样纸扎货物。桃朔白让月娘将正房右边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隔着一个明间儿正堂,另一头就是他的卧房。
实际上他们这一屋子人都不需要睡眠,但未免露出马脚,他吩咐木叔几个按凡人规矩,早起晚睡,一日三餐。当然,饭菜都处理掉了,睡眠时木叔四口连带着画轴中唤出的四个绿衣女子,都在做纸扎。木叔几个打架子,四个少女糊纸,一个能保证架子丝毫不错,一个心灵手巧素手翻飞,做出的纸扎自然是毫无错处栩栩如生。
说到店铺布置,并非桃朔白别出心裁,他将铺子一律交给了木叔。木叔不懂铺面,于是出门去各家铺子看了一圈儿,恰好是街头那家金氏银楼生意最好,木叔便照着银楼样式布置了铺子。
桃朔白虽然意外,但无可不可,反正如今这样瞧着很清爽敞亮。
朱常淑一进后院,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小小院落别有景色。
桃朔白是个爱花Cao树木的,这房子的原主人也爱风雅,本就种有蔷薇木槿月季之类,桃朔白住进来后,总觉得Cao木不够。若用法术,哪怕一夜之间催生参天大树也不在话下,但必然惹人惊疑,他便养盆栽,又在院子正中移了一座小假山,假山上藤萝缠绕,花Cao点缀,底下一圈儿都摆满了兰Cao。此外,屋廊之下,窗台之上,或海棠、或梅花、或杜鹃、或青松黄栀,盆栽之多令人吃惊,却又不觉杂乱。
“朔白,你可真会享受。”朱常淑感慨道。
其实这样的布局出自苏奕之手,桃朔白爱Cao木,却不懂花Cao园子布局。上世两人定居的那年,苏奕知道他喜欢Cao木,便将居住的宅院布置的藤萝森森、花香幽幽、间有果木,四季常青。
眼下这宅子也只是复制了五六分。
夜色深沉,空气中渐渐有了烟火气,不少人家在外祭祀,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在烧纸。开店做生意的人不会在正门烧纸,而是在后门,但桃朔白的宅子一直没有动静。旁边的邻里见了不免心中嘀咕,可鬼节忌讳多,在外烧纸时除了诚心请祖先或y-in间亲友回来享受供品,别的话少说为妙,兼之y-in风阵阵,令人心惧,完事之后都赶紧各自回家。
子时过半,桃朔白却是推开房门,准备外出。
东头那间房门也跟着开了,衣着整齐的朱常淑走了出来,身后并无护卫跟着。他已知桃朔白要夜出,说定要跟随一起去,桃朔白应允了。
程平安显然没将先前的提醒放在心上,只怕今晚已遇到了麻烦。
第36章 《杜十娘》
荷花巷虽不起眼,却因临近国子监,住着诸多学子,从而身价翻升。今夜是鬼节,别处家家户户焚烧祭品,只这巷子里安静,偶尔才能见到一丝儿火光。
柳遇春租住的宅子靠里,是个仅有六间房的小四合院儿。
以往只有柳遇春与书童石墨,地方很是宽敞,时常邀两三好友相聚,甚是惬意。如今李甲带着杜十娘借宿,包括李甲的书童砚台,以及程平安,一下子多了四口人。正房是柳遇春的卧室兼书房,便将李甲与杜十娘安置在东厢,平安住挨着的一间,右边有间厨房,因从未使用,只烧水放置杂物,另有一间是石墨的,现在砚台便与石墨挤一张床。
李甲已决定带杜十娘回乡禀报父母,所以两三日后便要走。
夜色已深,柳遇春与两个书童早歇了,唯有杜十娘和平安蹲在门前烧纸,李甲陪在一旁。
为先人烧纸,难免伤心。
杜十娘想起当年家逢巨变,父母亲人都没了,她又流落在京城里,十来年不曾再回家乡,每逢年节旁人合家团聚,她却只能暗掩伤,悲强撑笑颜以待客。好在如今得遇李甲,x_ing情温厚,不仅一颗心在她身上,更是愿意为她赎身,娶她为妻,她总算脱离了生不如死的卖笑生活。
忧一回,喜一回,一边烧纸,一边落泪。
李甲将她扶起来,劝道:“十娘莫伤心了,斯人已逝。夜里外头风大,回去歇了吧。”
一旁的平安也说道:“十娘先随公子进去,我看着火都灭了再睡,省得火星子被风吹到别处去,烧了什么就不好了。”
“这夜深了,你一个人不安全,快些跟上来。”杜十娘嘱咐两句,这才与李甲先进屋。
看着那两人走了,平安将篮子里剩下的纸钱红衣都取出来,慢慢放在火上烧掉,一面烧一面嘴里说道:“程玉娘,这些是给你的。虽说占用了你的身体迫不得已,但你也没损失,我来时你都咽气了。往后每逢上祭的日子,我都会给你烧纸,若是真有来生,希望你投个好胎,能平安健康的长大、终老。”
一阵风吹来,吹的火苗悠悠晃动。
平安突然觉得冷了,便用棍子将没烧完的纸钱都扫到专门用几块砖头垒出的凹槽里,确认火苗子不会飞出来,这才拎了篮子起身。
“程安安……程安安……”
刚要关门,却依稀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惊。程安安是她前世的名字,自来到这里,她便化名程平安,怎么可能有人叫“程安安”呢?
侧耳再听,却是寂静一片。
平安皱眉,立刻将大门关上,放下门栓,又检查一遍,这才快步回房。刚走到房门口,身后又传来呼唤。
“程安安。”这次声音分外清晰,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谁?!”平安有些恼,猛地回头一望,院子里除了她空无一人。其他人都睡了,只有李甲与十娘的房间有淡淡的亮光透出来。
这时十娘在屋内问了一句:“平安,你说什么呢?”
平安心底有些不安,忙回了一句:“没什么,我说我要睡了,十娘也赶紧歇了吧。”
十娘应了一声,随之房中的烛火就灭了。
平安也赶紧进了房间,将房门紧紧关上,点上房里的蜡烛,双眼盯着房门,严正以待。深更半夜有人呼唤,若在前世,她肯定认为是恶作剧,可现在谁会故意逗她?七月是鬼月,忌讳颇多,古人迷信,更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何况这院子里,除了她,只有十娘是女子。
那声音、根本不是十娘,反倒是有一丝熟悉,那丝熟悉令她全身发寒。
瞪眼看了半天,就在以为一切如常时,忽而听到低低的啜泣声,随之又有个幽冷的声音恶狠狠的质问:“你怎敢抢我女儿的身体?将身体还来!”
平安惊骇,忙循声朝房间漆黑的角落望去,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立着三个人。这三人不仅衣着狼狈,额头处更是有一大块狰狞的伤疤,正有鲜血不停的流出,淌过面目五官,晕染在衣襟,又溅落在脚下。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平安疾言厉色,却是虚张声势,心内早吓坏了。其实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这三人的身份,只因其中一个年龄最小的女子,哪怕五官沾了血,却依旧能瞧得出来,与她如今这副身体样貌一模一样,无疑便是真正的程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