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溪掀开被子,嘴唇被冻得有些发紫,唇间还在打颤,缓缓说:“r_ou_桂,也不是给我的吧?陈婉馨那时候好像也感冒了。”接着就像自言自语一般:“那晚陈婉馨帐篷里的鱼香味我都闻见了,还骗自己,下一个灶子边上,还有给我的煎鱼。你何必拿我画的眼睛做标志,要给我找到呢?”
“文溪,你说什么胡话。”赵渊听得云里雾里,一定要林文溪喝下姜茶。
林文溪翻手将姜茶连杯子一起打翻,泼了满满一桌子,又忽然起身找到自己的背包,从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盒子里取出一对纸片,上面正是他画的那对眼睛,此刻目光凶狠望着他,上面还留了两团血。林文溪眼中一酸,竟觉得那对眼睛里流出来的,是血泪,心中气闷,随手将它们撕个粉碎。
赵渊无言,默默擦拭着桌面上的水渍,郑凯和王襄满身酒气走进来,顾曦忙奔至林文溪床边,一双手紧紧握着他,不住帮他呵气。
郑凯瞅瞅地面上的杯子和林文溪桌面的一滩水,大声说道:“文溪,有什么委屈,直接说,大家一定帮忙!不要憋在心里,搞的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地。”
“哎呀,男人一个月也总有那么几天,凯哥你就让他冷静冷静。”王襄陪着笑。
“我靠!他都到拿啤酒瓶子砸人的地步了,砸的还是我们的教官!这事恐怕不是一个月那么几天吧?文溪,赶紧说,别撂着堵得慌。”郑凯显然有些醉了,话也多了起来。
“郑凯!让他安静一下!”赵渊沉声说。
“安静个屁啊!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么大的事,把我们当兄弟就……就应该有……有难同当嘛?这样憋着,算个啥事哦!”郑凯有些摇晃地一屁股坐在王襄的床上,他摇色子赌点数,输得直叹世风日下,个个都套路深沉,直喝了两三打啤酒,还因着说错话,被强灌两整瓶老白干,饶是海量如他,亦有些撑不太住。不妨郑凯刚好坐在王襄的肚皮上,王襄十分艰难而幽深地呃了一声,郑凯顿时起了一身j-i皮疙瘩,抄起枕头捂住王襄,王襄在下面四肢乱抓,苦不堪言。
“凯哥哦,你还是洗洗睡吧,事无不可对人言,难道要你把你从小到大所有的事都给人说了,你乐意么?”顾曦忍不住撇着嘴。
“哟嘿,你小子,行啊!你乐意听,哥哥我就和你说,来,今晚说一个晚上!”郑凯指着顾曦说。
顾曦忍不住心下猛然一个跳动,他恨不得此刻就往郑凯身上扑过去,无论是在哪里,无论他是不是喝多了,只要一宿同眠,只要说一宿的话,他都是极乐意的。可看林文溪这般模样,他竟尔半点主意都没了。
林文溪的的确确是睡着了,喷泉池水寒冷彻骨,一路冷风侵袭,回来依旧是冷水灌顶,陡然钻进被窝,饶是通体冰凉,也因为身子自我保护的反噬,而迅速暖和起来,逐渐脑袋开始昏沉,很快就进入梦乡。
那一晚寒风里的冷,被蒙住眼睛时,一片死寂和吞没洪荒的黑暗,让自己无法想象即将面对什么,不知那人要对自己做什么,让人窒息的恐慌和无助,就像再也感觉不到明天的到来。
直到自己无力再反抗,身体却紧紧被抱住,额间,发梢,身上已经全是冷汗。
不管有多无助,多撕心裂肺,全化成了闷哼一样的咿呀,无人听见,无人关心。
那人终于停下来,紧紧抱住自己,连声说着对不起。
人走静无声,就像无边的小巷。
衣服被很好地穿好,却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裸着。
狠狠撕下蒙眼的黑布,仍旧看不见光线,恐慌地跑到大街,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仓皇奔逃的人影,每个人似乎都那么一本正经,那么行色匆匆,霓虹幻灭,破落无声,垃圾桶里一盆被抛弃的残花,在风中颤抖挣扎,明天就将埋入生命的湮灭废墟。
在家里不知疯狂冲刷了多少遍,仍觉得大腿间粘稠着,连睡梦中,仍觉得粘稠着,洗了许多年,似乎都没有洗干净过。
有生之年再见到你,不惜和你同归于尽!
时光流水,曾经的绝望早在一片书香静默中还有父母的殷切希望里流逝,那些秘密几乎永久封住自己的嘴巴,从此不近生人,只求足了父母心愿,满了父母心意,待父母大去之后,自己也结束自己肮脏的一切——不,在一切结束之前,一定要再遇见那人一次。
梦里却梦醒,这哪里又是一场梦,分明只是将过往的一切重新遍历,揭开了伤疤,却没法拿出曾经强无法拔出来的毒瘤。林文溪满头大汗醒来,面颊冰凉的,唇边的泪水酸涩。借着窗外的天光,他看见一个人影静静坐在自己床边,单手撑着脑袋在睡觉,林文溪心中惶恐不已,大声惊呼出来:“滚,滚开!不要过来!”
赵渊微微一笑:“你醒了。没事,没其他人在,别害怕。”林文溪无声睡下去,赵渊隔着被子轻轻拍着林文溪的胳膊,良久,手垂下去。
第50章 (和所有人为敌) 文溪长恨殃池鱼
林文溪醒来时,赵渊已经趴在桌上,响起微微的鼾声。赵渊在冬天,依旧只是一件薄毛衣,一件外套,昨夜喝酒,夜来风寒,这样他的身体再强健,又如何能受得住?
林文溪不免鼻子微微一酸,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我知道,你天生随x_ing,什么都能拿来开玩笑,可我,在你心里,究竟又是一个玩笑吗?我不怪你,也怪不了你,我此生残躯一副,也不配你对我怎样了。
桌面上满满一杯姜茶已经凉透,桌面还摆了几个包子和蛋挞,还有一瓶豆n_ai,豆n_ai下压了一张纸条。
“大溪溪,要开心噢,早饭记得吃噢——顾曦。”
林文溪稍稍收拾了衣物,走出校门。
赵渊伸个懒腰,打个呵欠,脸上微微地笑着。他凌晨五六点,才支持不住,趴着睡着了,谁想这一睡,倒是做了一个十足的好梦,梦里林文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罗账红烛,勾魂摄魄。
赵渊砸吧着嘴巴,朝林文溪床铺望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床铺空空如也。再看身上,林文溪常穿的那件蓝白色棉袄,正罩在自己身上。赵渊摸了摸林文溪床铺和棉袄的温度,床铺冰凉,棉袄热乎,看来林文溪已然走了多时。
他忙打电话,手机关机。又联系顾曦,王襄,舒小曼等人,得不到任何讯息。
赵渊让王襄去辅导员那要到林文溪父母的联系方式,理由是紧急联系。
“为什么要我去?”
“脸皮厚才吃的够。”
王襄捶胸顿足地跑了。
不多时,王襄一脸挫败回来。赵渊又让王襄去要郑凯父母的联系方式,同样的理由,王襄一脸欣喜地回来了。
赵渊皱眉片刻,拿着郑凯父母联系方式,进辅导员办公室,再出来时想要的已经拿到手。
“你怎么办到的?”王襄好奇问。
“我只问为什么能拿郑凯家人的联系方式,就不能拿林文溪的,难道林文溪爸妈有什么特别的吗?”赵渊笑着,却是满腹疑惑。认识至今,林文溪只说自己是本城的人,其余的家世背景,赵渊全无所知。或者说,两人从未刻意问过彼此,自己确是多方面的因素,也许亦会回避这个话题,那文溪呢?为何轻易拿不到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为何他亦绝口不提?
赵渊在电话里只觉得林文溪的父母其实还是很温和慈祥的,对赵渊表示了充分感谢。赵渊得知林文溪已经回到家中,一颗心也放下一半。
林文溪的父亲,林子伟,彼时正试图给把自己锁进屋子里的儿子下最后通牒。这独子自下午回家,便一声不吭地把自己锁在房间几个小时,妻子黄夕雅的眼泪都要流干了,这孽障亦不为所动。
林子伟又接了一通电话,辅导员的,这辅导员原是林子伟一个下属的女朋友,被她丈夫告知,一旦林文溪在学校有任何明显越矩的事,就及时通报。
老师上课点林文溪的名,一个女生答到了,那着急不行的女生就是舒小曼,她自认为任课老师是不知道林文溪的名号的。任课老师确实不知道林文溪的名号,只是班级花名册那里有一行备注栏——男。所以他听见一个尖锐的女生答到时,不禁着了慌,还特意唤舒小曼上台去比对,眼睛落在舒小曼无法遮挡的胸部线条时,脸色y-in沉得要下雨。
林子伟愤怒了,他站在门前,沉呵一声,一脚踹开房门——屋内空无一人。
林子伟喘起粗气,将衣柜打开,见到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儿子,眼中的泪痕犹未干涸。
两天以后,林文溪终于从家里回来了,只是,像是丢了魂,目光空洞,两眼无神,他直挺挺地睡着,直挺挺地起身,却不去上课。
赵渊从食堂带了一整饭盒的菜,还有稀粥,见泡姜茶的杯子空着,赵渊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走到林文溪桌前,放下饭盒,去沐浴间洗手,闻见洗手池里一股若有若无的姜茶味,脸上的微笑又消失了。
“今天讲的课程,是计算机的组成原理,我跟你讲噢,一节课老师居然把一二章给讲完了!那个发明计算机的人,叫图灵,听舒小曼她们说,图灵是个gay。gay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喜欢男生的男生!好吧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和你讲什么是浮点计数,还有二进制,八进制计数……”
赵渊将林文溪桌面上已经冻得坚硬的包子等拿去扔掉,不久又换了一晚滚烫的粥回来。林文溪起身穿好衣服,y-in沉着脸离开。
“他是个男人,你何必这样!”郑凯不屑地说。
“他不是男人。”赵渊说。
“哈哈,连你都……”郑凯笑着。
“他是男孩。”
郑凯默然,叹气说:“男生就该有男生的样子,有什么事都要想办法处理!你看看他,又是逃课又是绝食,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