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
慎秋想要判断是谁的声音,可从电话里被降了调子,那人的情绪又不稳定,让慎秋判断不了他是自己认识的哪一个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半夜打电话给我?”
他没和别人有过恩怨,也没欠过谁,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他,带着这么浓的恨意,以及一些其他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感情。
“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么?”那头笑了笑,“你那天在天台,就不该拉我。可你为什么要拉我,是不是不想让我死吗?”
他的问话颠三倒四,让人不清楚目的。
这时候慎秋才知道,他是季如安。
可季如安被父母送出了国,现下应该早就和他无关了才对,怎么半夜打电话给他……还说要杀了他……
那头的季如安有些绝望的兴味:“我真恨你,恨你们叫慎秋的人!永远压了我一头,哈哈哈,幸好那个慎秋被我毁了容,他永远也比不过我!”
慎秋瞳孔骤地一缩:“你做的?!”
不可能,那时候季如安才多大,和自己同龄,怎么可能做的了这么残忍的事情?!伤害同胞,欺凌同学。
慎秋在那场火里差点殒命,连嗓子都毁了,唯独只剩一双眼睛。
季如安这种人,好像就是天生的恶人,永远和好字搭不上边。
祁星繁被大家喊成天生的杀人犯,可他也从不欺凌弱小,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只保护他哥哥,同样是房子燃烧,同样是揍人,可出于的目的不一样,所有的举动也都变了意味。
当季如安因为嫉妒而把他锁在废弃房屋里的时候,当火烧起来开不了门的时候,他明明可以立刻去叫人,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冷漠地围观被他锁在屋里的慎秋。
“哈哈哈哈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只上了锁,其他人想害你又怪不到我头上去。慎秋没死,早就走了大运!”
季如安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连咳了好几声:“慎秋,慎秋,慎秋!我在后山把你撞的头破血流,那时候我看得还挺爽的,可你为什么后来要拉我一把?!明知道我会死,可你拉了我,你是不是就是想看到我现在的结局?!”
什么结局,什么会死,慎秋通通不想了解。救人是他的第一反应,他不想救季如安,也不想大半夜被他吵醒听他说这些。
“国内传遍了吧,你是不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在等着了吧。”季如安惨笑两声,说着以为慎秋知道的东西。
“为什么你不在这里呢,我一个人,语言不通,活的还真是够惨的了。”
孤独无助,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一边威胁慎秋一边又很想他,唯一一个,好像对自己稍微好点的人,临死的时候拉了自己一把。
“你别挂电话了,就让我一个人说一会吧,反正以后也再也见不到了,就当施舍我的吧,我这个污点,就最后一次污你耳朵。”
说到最后,居然有了哀求的意味。
季如安可怜,但绝对可恨。
被人放弃直接送出国,语言不通,成绩平平,让他在这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优越感。
他只有在霸凌途中,才能获得一丝高兴。
可惜他忘了,这里是别的国家,对于校园霸凌的罪行立了法。他霸凌本国同学,依靠自己的家庭地位,聚集了一帮本国学生,然后对一个人展开霸凌。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完全改不了。他家里人还想着送他出去改改,可他改不了这些坏习惯。
季如安的自卑压抑在了骨子里,从被抛弃开始,然后做恶累累。
当那个同学把他告上法庭,拿出验伤单的时候,这一切才终于有了结束。季如安的一生,都将再也起不了头。
害死他的是他自己,不是别人。他每做的一件恶行,都将在他最后的判罪书里加上一笔,然后狠狠被全世界踩在泥里。
和他一起霸凌的几个同学,都获了罪,他作为主谋,判刑最高,十三年监禁,其余均为五年至六年。因为都是未成年被告,法律规定,季如安的父母要替他付赔偿款。
季如安获罪入狱的事情,新闻上写得很明确,而且传遍了全国,人人唾骂。
因为慎秋这三天在和江揽云旅游,没有关注新闻,这才不知道季如安的下场。
慎秋救了他,他才觉得好像全世界对他好的只有这么一个陌生人了。
既想责怪,可又是唯一的牵肠挂肚。如果慎秋不救他,他可能就死在那,再也不用去坐牢了。可慎秋救了他,让他有了现在的结果。
十三年监禁,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岁了,没有公司会要他这个有过坐牢经历的家伙,也没人敢接近他,他连学历都没有,高中都没毕业。
他的未来惨淡无光,很快就要在牢里度过近乎十三年!
“其实我认识的你,和之前死掉的那个人,很像,像到有时候我会因此而做噩梦。梦见育英的天台,有人掐着我脖子,把我扔下楼。”
季如安说话断断续续,周围有风声,他似乎在一个有风的地方。
“以后我也打扰不到你了……”
像季如安这种人,是到死也说不出抱歉两个字的。他想高傲地离开,也满怀他悲惨的嫉妒心而消失在这个世界。
“或许你以后能看到我越狱的消息。”他呵呵笑了两声,没了之前的戾气,好像一个历经一生的沧桑老者。
可他才活了十七年,人生半程未展开,就丧失了未来的希望。
“我在怪你,我也不想怪你,其实,我也没资格怪你。你救了我,我甚至有点感激,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是想一个劲地逼你,也许你这样能记住我。”
他说话通过话筒穿过来,有些无助,也藏着一颗肮脏而卑微乞求的心脏,它跳动的,可也缓慢。
慎秋拿着手机,听着他说的那些话,默默无言地坐在黑暗中:“你是让我现在觉得,其实你人还好吗?”
他唇角微弯,觉得有些可笑:“你是想我代替以前那个死掉的慎秋原谅你吗?”
名字一样,或许能减轻些他的负罪心。
季如安听到他话,被他一瞬间戳穿了心思,有些哑口无言。
慎秋手指捏着被单,上面出现了深深的褶皱,他用的力气很重,好像在隐忍些什么。
他眼眶里早已蓄满了热气,很快就要滚滚而落似的。从季如安的语气中可以知道,他感觉到了抱歉,可这抱歉来得太迟了。
迟到的抱歉根本算不作道歉,该承受的不该承受的,死去的那个人已经承受干净了。
慎秋面无表情,既不是觉得难受,也不是伤心,他只是想起了自己被霸凌的曾经,那段黑暗到无以复加的日子。
连自己也无法回忆的曾经。
被人弄的浑身是伤,衣服上的痕迹再也洗不干净,头被按在马桶里抽水,手指被人踩在沙地上碾动,被强制x_ing孤立,季如安口中为他所制造的名字:怪物,恶心,去死……
就连死之前,听到的也是那样的话……
——怪物就应该活在y-in沟里不是吗?
如果悔改就能得到原谅的话,那因此而丧失希望的人该由谁来原谅?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季如安伤害的,不止慎秋一个人。
践踏别人尊严的时候,季如安有过一丝怜悯吗?难道伤人者一悔改,受害者就要感恩戴德去立刻原谅吗?
“慎秋,我要死了,我不想活下去了……”季如安这么说,像是在卖惨,“我现在在一个很高的地方,我只想和你说会儿话,把想说的,没说的,通通说完,然后再死,不然太可惜了。”
他仰着脑袋,头望向天空,星星不多,到了可以数清的地步。
“我这一生,实在是太无趣了。”
他到了想要自杀前,才明白那些道理,可太迟了,他不会再留着生命去消耗光y-in了。
“你也叫慎秋……我想把你当成以前的慎秋,不管你恨我也好,想弄死我也行,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季如安有些破罐子破摔起来,轻笑两声:“其实我在福利院的时候,就很想靠近他,他有那么多朋友,而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嫉妒他,也想靠近他,成为他朋友中的一个。
后来在天台上,看到那双曾经璀璨的眼睛变得那么低落,就开始心慌,连他眼睛都不敢看。
季如安没想到慎秋真的会跳楼,他一直以为,慎秋会像以前那样,即使毁了容,也活得很好,自给自足,打工赚钱付自己的生活费。
不想看到他连毁了容,也还有人对他好。
慎秋不需要很多朋友,也不应该有很多朋友,他只需要一个朋友,那就是自己。
这种感情藏得太深,连季如安自己也只以为他是讨厌慎秋而已。他是讨厌慎秋与人接触,讨厌慎秋有机会对别人好。
想把他关起来,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可他做不到这些,他手伸不了那么长去圈养一个人,他做不到让慎秋悄然无声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所以他只能让慎秋开始没有朋友,把他弄的浑身肮脏,除了丑陋的脸之外,连校服都不再干净,所有人对他趋而避之。
要是有人想帮他,那就代替他的位置,成为那个被没有一个朋友的家伙,成为被孤立的对象。
可即使这样,在天台上的时候,那个陈姝也还对他面露担忧,怕也不敢上前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