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陆的眉梢挑了挑,随后低下头去含了下他微微颤动的眼皮,低声道:“我倒是希望哥不要再这么体贴。”
“?”
“这样真的会让我更心疼,”秦陆的眼睛黑沉沉的,又亲了亲他的唇角,“哥不需要顾虑这些,在我这里,哥想哭就可以哭。”
他顿了顿,又说:“哪怕一天这样扑过来哭上三四次也行,哭的像只小花猫,也好看。”
楚辞被他的形容逗笑了,胡乱地拽着他的衬衫擦了擦脸:“我是那么爱哭的人?”
秦陆又厚颜无耻地凑过去亲亲他,鼻尖抵着鼻尖,一点点安抚着他的情绪。
他并没有开口问缘故,在这么久的相处中,他对楚辞的了解甚至超过了楚辞对于自身的——在这样的时刻,他选择了静静的陪伴,而不是张口便上来询问原因。
想要说的话,楚辞自然会告诉他的。两个男人之间的恋爱,其实很多时候做不到像女孩子那样细心而体贴,可却把彼此都当做是需要尊重和独立对待的个体。
手中端着温热的水杯,楚辞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冲着他抬起眼睛:“他不是我父亲。”
“谁?”秦陆先是一愣,随后猛地震惊,“你是说——”
楚辞点头。
秦陆倒吸一口冷气:“他媳妇出轨了?!他头上长出了一片Cao原?!!”
“......”楚辞险些被水呛住,不由得伸手去打他,“胡说什么?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不可能存在第三者的。”
——不可能有第三者,那便是另一个让人更加无法接受的结论。
秦陆猛地沉默下来,半晌后突然站起身来,砰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们把这种事情拿来耍着玩儿吗?!”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家人对于楚辞而言是怎样的存在。那是楚辞自幼年时起唯一的心灵慰藉,是浩荡洪水中唯一的一根浮木,是二十几年的憧憬与向往渐渐糅杂成的梦。
可如今,就在美梦成真之后,这个梦却又再度被摔成了粉碎。
在得到之后再度失去,那种痛苦才让人愈发绝望——秦陆掐紧了手掌心,头一次生出了要将白家的公司搞破产的冲动。
不,搞破产都不足以平息他心头之愤!
干脆直接以诈骗为名将人送进监狱得了!
许是看出了他的磨刀霍霍,楚辞嘴角勉强挂上丝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关系的,”他的声音轻轻的,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会找他们,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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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脊背挺得笔直,站在白安君床前听着医生一句句的询问。小姑娘缩在被子里,一张小脸粉嫩的像是桃花,乖巧地回答着这些常规的问题。
白修德悄无声息地握紧了身旁妻子的手。
察觉到他的不安,白夫人安慰地用另一只手轻拍了两下,随即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在测过身体各项数据后,家庭医生终于站起了身,冲着夫妇两人点点头:“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了,继续维持这样的情绪,对她之后的治疗也会有很大的好处。”
两人都r_ou_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连声对医生道谢,白安君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来,笑嘻嘻地冲着他们做了个鬼脸。
“君君最近怎么心情这么好?”家庭医生在他们家中待了好几年,说话时的语气也是极熟稔的,一面收拾各项诊治器具一面打趣,“瞧这脸上的笑,都没从脸上消下去过。”
她说着,扭头却看见了一张足有半张墙壁大的照片,打量了半天,才笑道:“这个是楚辞吧?最近人气很高的,到哪里都能看见。”
“是!!!”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发亮了,迫不及待从床上坐起来,“他是不是很好看?”
医生瞧着她自豪的模样诧异:“怎么,这还是你的偶像?”
“是我哥。”白安君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好好好,”医生显然也不曾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笑道,“敢情我们君君还是个妹妹粉,不像其他那些,整天老公老公的挂在嘴上。”
白安君的脸一下子通红起来,绞了绞手指:“可是比起我自己,我更想让他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啊......”
“江邪?”医生显然也是听过不少八卦的,张口就来。
白家夫妇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宝贝女儿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而起,兴奋难抑地拿出平板,戳开一个又一个粉红视频开始进行洗脑科普;中间时不时夹杂一些“打call”“攻受”“扛大旗”这些他们全然无法理解的词汇,两人的脸上都展露着一种奇异的容光,最后互看一眼,眼泪汪汪握紧了双手。
“同志!!!”
白家夫妇:......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脱离地球好多年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闹,”白夫人叹了口气,理了理鬓边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盈盈走出房门,嗔道,“你就知道惯着她。”
“我惯的?”白修德摸摸鼻子,显然对这种甩锅的做法很是无奈。
夫妇两人并肩走到沙发处,相视一眼,随即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白修德才道:“君君的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夫人轻声叹了口气,“这种基因里带下来的遗传病能撑到今天,我已经很开心了。”
“是啊,”白修德的声音也轻了些,“毕竟岳母在病发后,只在这人世间留了一年,就匆匆走了。”
他们的手慢慢地交握在了一起,无声地做了彼此唯一的依撑。
“只是一件,”白夫人将声音压的极低,慢慢道,“那个孩子的事让我这么多天来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他——他那么想要家人,你也看到了,他对君君也那么好,我们这样骗他,我心里实在是没办法好受起来。”
她的双眼茫然地看着空中,问:“你说,他万一知道了,会不会怨我们?”
白修德将她的肩膀揽得紧了些,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若是掺和进那家里,情况只会更糟,况且那人已经去世了,剩下的一个个都心狠手辣,还会有谁来保住他?”
这些道理,白夫人通通都懂。若不是因为懂,她也不会在那日看到这些条件时,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可这种隐瞒所有真相的做法,真的是那个孩子想要的吗?
这世上,又哪里有被隐瞒得滴水不漏的真相?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这座巨大的冰山已然展露出其中一角来,绽放的光晕冰冷而眩目多彩。亲情、爱情、贪欲......所有的这些都被通通卷入其中,在机械齿轮里一点点地运行着。在旋转了整整两世之后,随着咔哒一声,所有被埋藏的、隐匿于黑暗之中的秘密,都将随着大亮的天光彻底暴露于人前。
“今日之果,必有前世之因......”阎王爷面上的神情丝毫不动,将他曾经说过的话再次说给太上老君听,“只是这前世之因,却未必是他想要的。”
急匆匆跑来询问的太上老君无语凝噎:“你能说人话吗?”
“什么人话?”阎王微微掀起眼皮子,“本座是神仙,自然说不出人话。”
太上老君:......
我屮艸芔茻!老子也是啊!不是照旧听不懂啊啊啊!
“比起cao心这个,”阎王爷优哉游哉地挥了挥宽大的袖子,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本座听闻,月老已经从司命星官那处出关了,你私自跑来人间,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太上老君茫然,“本座为何要担心?”
阎王爷lū 了lū 怀中滚滚的毛发,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你懂得”的眼神。
“......等等,你不会真相信嫦娥小话本里的那些话吧?”
“......”阎王以沉默相对。
太上老君怒而掀桌:“本座和月老那老头儿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吗!他的肚子比本座还要圆,胡子也远远没有本座漂亮!整天穿的都是件一点美感都没有的大红袍,与其看上他,本座还不如看是财神爷——”
这句话出口后,他忽然间便觉察到了从脚底翻涌而上的一阵寒意。
在打了个哆嗦后,太上老君慢腾腾、慢腾腾扭过头去。
“所以,”嫦娥蹲在他二人身后,正拿着笔疯狂记录,眼中闪烁的都是疯狂的八卦之光,啧啧啧地感叹,“你实际上恋上的是财神爷?月老不过只是个替身?”
太上老君:“......”
一剑,杀了,本座吧。
“节哀顺变。”阎王爷终于从那柔滑的皮毛里抽出了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不是天帝,已经算是好的了。”
太上老君悲愤地抹了把脸。
他仍有些担忧楚辞,在这夜路过楚辞的房间时,不由得打开房门,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知晓楚辞不喜欢旁人进去他的房间,他只是站在门口,并不曾踏进去。
房中窗帘掩的极为严实,一丝月光也不曾漏进来。好在他有仙眼,即使是这样的黑暗也看得一清二楚。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楚辞缩在秦陆的怀里,紧紧地靠着他的胸膛,眉头微微蹙起,睡得并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