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撕裂的瞬间,一团身影蹿了出来,于此同时马也因受惊拖着马车跑出了城门。
楼展卿定睛细看那一团人影,心里道了一声糟,这家伙竟然把牡丹也掳了出来。
这下棘手了。
楼展卿正要咬牙提剑冲过去,却听到牡丹低泣一声,“你来了……”
楼展卿神色一凝,示意影塍先不要动手。
顶着一头蓬乱短发的乞丐声音清越,“牡丹你没事吧?”
牡丹在乞丐怀里拉了拉绣着金银线的薄被,沉默地垂眼摇了摇头,这情状,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于是乞丐怒了,“待我去教训那两个混蛋!”
楼展卿这时反应过来这个乞丐究竟是谁了。不是于鹏还能有谁?
“你误会了,我们是想带这位姑娘去治病。”楼展卿解释道。
乞丐皱了皱眉,怀疑地看着他们。
牡丹泫然欲泣道:“还请两位公子不要费心了,牡丹得的是肺疾,早已病入膏肓,只怕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救不得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跟我们去……”楼展卿不赞同地皱起眉来。
“还请放过牡丹吧……”牡丹突然出声打断,“牡丹如今已不奢求什么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了此残生……”说罢靠进了于鹏怀里。
于鹏手忙脚乱地扶住牡丹,“好,我们去安静的地方,我们去……我们回巨鹰谷!跟我走,我们走!”于鹏一个呼哨,抱起了牡丹。
楼展卿瞠目,他这是,被过河拆桥了?
一种荒诞的感觉蔓延开来……他们被算计了,被一个身如浮萍的花楼女子。也是,想她能靠着自己活到如今还如此风光,即便得了重病也不曾被老鸨慢怠,总还是有自己的手段的。大意了。
楼展卿立即上前试图留住两人。
忽然间狂风大作,泥沙铺面卷来,楼展卿被风吹得硬生生退了两步,肩膀被稳定扶住。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熟悉的感觉让楼展卿止住了攻击的条件反s_h_è 。肩膀上的手撤回,楼展卿看到影塍迅疾奔跑进烟尘里,虚影连纵几下在树顶房顶上闪现,接着跃上天空,像一支离弦的箭,后羿s_h_è 日的箭。
天空渐渐放晴。
一只一翼能遮住整个房顶的巨鹰在天空中滑翔。微微一振翅便是拔高几百尺,几个呼吸间就飘摇到了云烟之上。
那背脊上面一定坐着于鹏和牡丹。
楼展卿感到一阵不甘心。难道他们跋涉至此最后还是做无用功吗?除了于鹏还有谁能制得住无痕堡主?
只恨自己实力不济。
影塍已经跃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身影变成了一个果核大的小点,执拗地仰望着巨鹰不肯回头。不知道是什么动力在支撑着他不断上升,在某一个瞬间,他与巨鹰只有几臂距离。不知何时,他的轻功已经到了这种登峰造极的程度。他还在往上腾升,只是速度越来越慢,他与巨鹰间的距离也慢慢拉大。
楼展卿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他喉咙干涩地吞咽了一下,两臂下意识张开。
这时已管不上其他,影塍一定不能有事!
跃升得再慢也总有尽头的时候,力竭的影塍伸手,似乎要抓住近在眼前却早已触碰不到的巨鹰。
而后,像是折翼一般失控的下坠,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像流星坠落,似乎要被灼热的空气焚烧殆尽。
在影塍坠落的一刹那,楼展卿也感到了一种失重的违和感,脑中嗡鸣着叫嚣着什么,但他已无暇去理会脑中的声音,使劲往前挪动已经僵硬得难以动弹的腿,踉跄了两步才慢慢恢复了行动能力,往前狂奔起来。
失力坠落的影塍也终于看到下方疯了似的跑过来的楼展卿。
心里涌出一股凉意,瞬间清醒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与主子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他的生死牵动着主子的未来,若是叫主子的信重落空……影塍闭上眼缓了缓心里只一触到这念头就绞痛不已的心脏,猛然睁开眼。
楼展卿已近在眼前,竟是试图接住他!
不可!!主子会受伤的!!
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一些气力,影塍翻了个身,偏离了原本坠落的方向,同时也调整好了落地的姿势,虽是会受些伤,倒也不碍事。
眼看就能接到影塍的楼展卿几乎要骂人了!这是做什么?生怕自己摔不死么?!
脚下狠狠一顿地,楼展卿加速纵向影塍。
别想逃开!
别想逃开我的庇护。
然而影塍这一举动还是让两人偏离得有些远了。
楼展卿急得直咬牙,突生急智,抽出腰带甩向影塍。
腰带尾将将好缠住了影塍的腰,只是下落的势头太过迅猛,脆弱的腰带马上就要崩断,只怕影塍也不好受,楼展卿也不敢硬拉着,倒被腰带拉得往影塍这边偏过去。这样不行!
影塍腰部一紧,一回头,近在咫尺的是楼展卿执着凶狠的表情,心里一窒,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泛滥开来。回过神来,接连往地面拍了数掌减缓了下落的猛烈速度,偏移的角度再次被矫了回来。
腰带一松,楼展卿看到影塍张开双臂,像是要扑到他怀里一般落向他,不由也顺势敞开怀抱。
影塍没有撞到他怀里,在接触的一刹那,影塍揽住了楼展卿,翻滚旋转着卸掉撞击的力度,然后死死把楼展卿藏在怀里,落到地上滚了几十圈。
楼展卿被转得脑袋发昏,趴在影塍怀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楼展卿动了动,想要起来,身上仍是被影塍箍得死紧。
“影塍!”楼展卿低喊了一声。
影塍喘了一口气,低沉回道:“主子。”
“受伤了?”
“……并未。”
“放开我。”
影塍下意识松开,低头望去,仍有些重影的眼睛里看到楼展卿动作迅速地起身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这气势这意味,颇是决绝。
心里咯噔一声,影塍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不对,强撑着酸疼的骨骼肌r_ou_爬起来跪着——自从楼展卿免掉他的跪礼,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做了。
影塍眼巴巴看着楼展卿越走越远,心里越来越慌越来越急,混乱的思绪促使他喊出口,“主子!”
楼展卿一顿,继续往前。
影塍心里一恸,嗓音带上沙哑,“……主子!”
楼展卿还想继续走,只是脚却似乎被那一声含着隐痛的“主子”钉住了。
看到楼展卿停住,影塍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期望着楼展卿能回头,或者不回头,只要能说一声“一起走”。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楼展卿声音冷厉,“不是不信我么?不信我,又何必跟着我。”
影塍一愣,手忙脚乱地解释:“属下并无……属下不敢……”
“你不信我能保护你。”楼展卿下了结论。
影塍停住,说不出反驳的话,心脏一沉,如坠冰窟。主子说得没错,他从不敢让主子涉险,亦不敢想让主子保护他,又何谈信主子保护他呢?
影塍陷入了强烈的自责和自我否定。
主子定是不要他了吧。既达不到主子的要求,如今,他也无法回退到影卫的规矩里。他已是无用之人。
影塍想哭,却不是为自己。
若是主子真如景熙所说,一辈子只此一人,以后岂不是……
影塍为这样的前景而难过,只恨自己不能达到主子的要求。
楼展卿生气影塍不顾自己,但也早已开始心软心疼,只是,轻轻放过的话一定不会让这人记住教训。
影卫的规矩从小到大,刻入骨髓,可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包袱,只得一点一点地磨。
“好好想想。”楼展卿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再次起步走开。
影塍看着楼展卿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低头,两点水落在面前的地面。
下雨了?影塍模糊地想。
脑中仍在眩晕与嗡鸣。
下雨吧,主子是个心地柔软之人,若是下雨,指不定会回头呢?
随即哂笑,他如今竟开始审度计算主子了么?
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影塍咽下嘴里的血。
主子,不是他可以猜度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楼展卿想着晾他半个钟头也就差不多了,当时没敢回头,一回头肯定不忍心了。其实仔细一想,这么做也不合理,这就是个死心眼子,这么晾他也未必有用,还可能会加重他的不安全感。
好吧,他得承认这是个昏招,他就是被气狠了,只是过了这么一会儿,他也气消的差不多了。影塍也是为了不伤到他,这么一想,楼展卿又一点脾气也生不出了。
于是走到民居门口的楼展卿又转身折返了。
恍然间闻到一股血腥味,楼展卿立即转身奔进屋去。
门格上喷洒了大片血迹。
楼展卿心里一阵凉意,推开门进去,屋里一片狼藉,樵夫一家已经气绝多时。
是他们害了这些无辜的人。
没有看到葛其荫。楼展卿抱着一丝侥幸在屋里屋外找了几遍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应当是逃走或被抓走了。楼展卿烦躁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放出吴前留下联系的一枚信号弹,当时吴前等人另有要事,约好明日在官道集合两波人就此分道,葛其荫强烈要求留下围观于鹏,于是两人又捎了一个葛其荫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