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展、展青云。”白岩含含糊糊地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白岩继续迷迷糊糊地看了展青云一眼,没有说话,丢开了一直绕在手里的领带。
“别扯淡了,这今天都快过去了,你要给我的东西在哪呢?”他毫不留情地说,一边抬腿轻轻蹬了蹬白岩,“水温正好,还起得来就洗澡去。我家床不大,睡两个人有点挤,委屈大爷您今晚在我沙发上凑合一夜吧。”展青云对着自家的吊灯翻了翻眼睛。
“别急嘛……这就……给你看。”展青云猝不及防,就看到白岩整个人扑了上来,差点连他一起搡个跟头,两人一起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步子。
这时,白岩衬衫上的扣子几乎全扯开了。展青云差点被眼前明晃晃地裸__着的大片胸膛闪了眼睛——白岩的皮肤偏白,却和秀气的“白皙”完全不沾边,是非常健康的浅浅的小麦色。大约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白岩体温偏高,皮肤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在灯光下泛着点水光。
“你注意点,再这样子——喂!”展青云虽然还保持着基本的思维能力,但是今晚也并不是没有喝酒,再说刚才在浴室被热水蒸了一下,也稍微有点上头。
眼下,展青云只能一边用力地把挂在身上的白岩撕下去,一边没什么说服力地警告他。
次日。
白岩迷迷糊糊被闹钟的声音叫醒,习惯x_ing地把手探向床头,却只在熟悉的位置摸到了一面墙。白岩全身都是__腻的不适感,他努力把几乎粘在一起的眼皮撕开,这才看着陌生的墙壁和天花板回过味来,记忆和现实终于对上了号——这是展青云家。
屋主就睡在他旁边——这张床确实不算大,睡两个男人有些拥挤了——展青云迷迷糊糊地伸手拍掉了闹钟,连眼睛都没有挣开就一头扎回了被子里面,还用力往被窝深处钻了钻。
这时候的展青云看上去和没睡醒赖床的小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完全没有平时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的样子。白岩失笑,伸腿轻轻踢了踢他。
“喂,你今天还是要上班的,展警官。”他轻声说,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嗓音略有些沙哑。
“看不出来啊展青云……我说,你该不会是故意要灌醉我的吧?”展青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迷茫地看着白岩。
白岩好笑地看着他脸上的迷茫持续几秒后变成了一闪而过的震惊,随后落回到清醒时候那张游刃有余的脸。展青云翻身下床,一边抓起手机看了一眼,一边慢条斯理地从柜子里扯出一件新的制服衬衫套上——这一件稍微小了一号,胸口绷得有些紧。
“不然呢?”他微笑着反问道。
“星城警校优秀硕士毕业生,我的手机也是你能随便偷的——顺道一说,手机加密软件破译得挺快。”
“你真是故意的?”白岩愣了几秒钟,对此展青云回以不置可否的微笑。
“市局紧急会议,我先走了,你自便。冰箱里的东西想吃什么自己拿。走的时候把门关好。”
几小时后,白岩收拾停当,离开了展青云的家。展青云的茶几上白岩留下了一个不太起眼的U盘和一张便条——“昨晚多谢款待。给你的东西。”
第5章 前篇 叫你给我卖萌装失忆
刺青这种东西,一旦一针一针刺入了肌肤,恐怕也就刺进了这具躯体的生命里,变成了一生无法抹去的印记。
等的人还没到。
茶室二楼走廊尽头一个不临街的包间里,白岩独自一人坐在榻榻米的蒲团上,摆弄着手中小小的茶盏。他点的冻顶乌龙在冲泡过五六次之后,现在已经淡得几乎快要看不出汤水的色泽了。
白岩有些不耐烦了,他抬手看了眼表——每当白岩抬手的时候,他手腕处的刺青图案便会从银灰色衬衫的袖口中显露出来。但一直以来能被外人看到的从来只是那一小块局部图案——因为白岩从来只穿长袖的衬衫。
据说,刺在白岩身上的是一幅禅绕画,从他整个背部开始呈藤蔓状蔓延开来,掠过他的肩胛和锁骨,盘旋缠着着他的双臂,一直蔓延到手腕。背部正中刺刻着的是一张半魔半佛的脸,而藤蔓则是从那张脸被掀开的脑壳中伸长出来的某种带倒刺的植物的茎叶——那植物开着密密麻麻的花朵,每张花朵细看的都仿佛是一张笑脸,一张滴落着血红色泪水的笑脸。任何人看到这幅图案恐怕都会倒吸一口冷气。但好在,几乎没有人见到过白岩裸__的身体,或者说,没有活人见到过。
等白岩再一次看表的时候——对方已经整整迟到了三刻钟,这简直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白岩等的人是两条街外一家夜店的老板——今天是按惯例来送常例钱的日子。这两条街的那些夜店、酒吧、咖啡馆的老板给这个叫白岩的男人按月送常利钱,白岩则负责他们的经营安全——这就是他们之间简明易懂的关系。谁也不能轻易破坏规矩,而现在,白岩觉得自己有点像等人施舍的要饭的。
就在白岩刚要起身结束这场等待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木屐踏过地板的清脆的嗒嗒声——是茶伺领人上来了。白岩暂且坐了回去,而且他脑中突然冒出了个“有趣”的念头——他要等着听夜店老板准备给他个怎么样的解释,然后再当着他的面给手下打电话,然后一边给夜店老板添着茶,一边直播那些人是如何砸了他的店。这样想着,白岩便对接下来的事有了十二分的兴致——确实很有必要让那老板知道究竟是谁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和式包间的门已经被轻敲了两下,白岩难得温柔地说了句,“进来。”
人——确实是来了,但不是白岩等的那一个——不但不是他等的那一个,还是此刻最不应该出现的人。
白岩张了张嘴,吐不出半个字来,他怔怔地瞪着那个人,看着他将皱巴巴的皮鞋脱在外面土间的台阶下,进到屋里来又回身拉上了门,随手拎了个蒲团大喇喇地坐到了白岩的对面。只见那人一边喊着好热,一边毫不见外地拎起茶壶直接对着嘴喝了起来,喝了两口之后还嘟囔着嫌弃茶味淡。
“真是——粗鲁——”白岩用极小的确保对方听不清的声音自语着。
这种喝茶方式——不,准确来说这应该叫饮,饮牲口的饮——就够让白岩受不了的了,但最受不了的,还是那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汗味。
“展sir——”白岩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人,如果这个人脱了现在这身行头走到大街上,单论这种相貌、这种做派,无论是谁也不会把他和警察这个职业关联起来。
不不,说到相貌,凭良心说——如果白岩也还配有良心的话——白岩倒是觉得这个叫展青云的警察是颇为耐看的。将近三十的年纪,身材完全没有发福的迹象,警局配发的黑色紧身T恤似乎小了一码,紧紧箍在他的身上,让他大臂、后肩和腹部的肌r_ou_都恰当地显露了出来。
但白岩不喜欢他的胡茬,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坚持两天以上不刮胡子。此时的白岩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不远的日子里,这个人身上的汗味和他乱糟糟的胡茬会让他沉迷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当白岩突然发现自己在用“喜欢”和“不喜欢”这样的字眼形容和评价对方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白岩是这个地区黑社会x_ing质组织的一员,算是个小小的头目,用警察的话来说——首要分子。而眼前这个人,无论白岩如何质疑和否定他的身份,他仍旧是个名副其实的警察。
“展sir——我约了人——”白岩淡淡地说道,下意识地,白岩向下拉了拉衬衫袖子,让袖口盖住了他的手腕。隐藏起来的,除了手表还有白岩不愿意示人的纹身——尤其是不愿意让面前的这个人看到——说到底,连他自己说不清原因。
“我知道——”展青云放了茶壶,从竹制的小托盘里捏了一块粉红色看上去晶莹剔透的小茶点丢到嘴里。
“所以,如果您想喝茶的话——”白岩耸了耸肩拍了下巴掌,候在和室门外的茶伺便轻拉开了门。
“从今天起,隔壁包房随时恭候,他们新进了一批相当不错的坦洋红茶,着实建议您尝尝。另外,您今天看上去倒是也有些乏了——”说着,白岩瞥了眼穿着和服跪坐在茶室门口的茶伺。说起来,包房里被唤作茶伺的年轻女孩,伺候客人泡茶倒不过是她们的副业。这时候,像是特意配合白岩的想法似得,不知从哪一间包房里,走廊里还传来了阵阵吟吟哼哼的声音。
“不不,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展青云怕是也听清了那动静,他扯开了话题,嘴里含着东西说道。但他刚嚼了几下点心,言语就唔叨了起来,看着他被糯米点心粘了牙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脸颊一抽一抽的样子,白岩差一点就笑了出来了——然而,展青云接下来的话就让白岩有点笑不出来了。
“不用等了,你等的人来不了——”展青云终于就着一口茶将那该死的点心咽了下去,然后又喝上了一大口,才接着说道,“我心疼你闷,所以你看,我是不想你白白独自等一下午,才特意跑来陪你把这茶喝完的——”
“所以,现在警察都可以这么闲的么——”白岩心中已经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对方口中“心疼”和“特意”这些字眼显然是在逗弄他的口气。
“我之所以能在这里这么闲,还不得感谢你么?我的白岩?”展青云挑着眉带着笑说道。但尽管带着笑,展青云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带一点点温度的,所以白岩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笑,甚至,一股寒意袭上他的脊背——正如展青云所说——他本不应该出现这里,而这一切都是拜白岩所赐。就连白岩自己心里也万分清楚,展青云是有足够理由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