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说了吗?”方绵低着头,看着地下的一块砖,“说不定他没这么想呢,也不用你还什么……”
“方绵,你没听懂我什么意思。”许淮阳啧了一声,转头盯着他,“我不是大公无私到觉得不能拖累他才这样,而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和他在一起耽误我自己的心情,你懂吗?”
方绵张了张嘴,彻底没了话说。
过了半天,他才挤出来一句:“你觉得对就行吧。”
许淮阳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觉得不对,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
蔡湛是被吕琰的大喊大叫闹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眼钢琴上方,节拍器旁边摆着门口十元店里买的小闹钟,闹钟上正指着晚上七点。
吕琰他们是吃饭回来了吧,跟群鸭子似的,吵吵闹闹地钻进琴房。
蔡湛本来想再练一个小时后五点去吃饭,结果一不小心标了标谱子就睡过去了,再醒来就成了晚上七点。
他清了清嗓子,忽然觉得嗓子里也有点不对劲,有些隐隐发痛。再一撇旁边,大概是睡着的时候忘记了关窗。
好像有点感冒了。
饭是吃不成了,正要起身开灯继续练琴的时候,他无意间瞥了眼放在钢琴角落上的手机,上面消息提示的小灯正一闪一闪地亮着。打开一看,竟然是许淮阳。
蔡湛有点意外,许淮阳很少在这个时间跟他联系,就算有什么话想说,也都放在九点后的休息时段里。微信里只有很简单的两个字——回电。
他啧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拨通了许淮阳的号码。
电话嘟嘟地响了半天,几乎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被另外那边接了起来。
“喂?”
话筒里传来许淮阳的声音,蔡湛皱了皱眉,总觉得许淮阳的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了?”他定了定神,问。
“龙哥跟你说了吗?”许淮阳说,“我留校了,暑假要住在学校。”
蔡湛怔了下,龙哥确实还没来得及跟他通风报信,但按许淮阳这意思,应该是知道龙哥在盯着他了。
“你那三千块钱我没动,我手里有来钱的门路。住在学校也可以好好学习,正好能补一下前段时间落下的分数。”许淮阳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名次都掉到五十开外了,这个你也知道了吧。”
“许淮阳……”蔡湛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到底怎么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蔡湛。”过了几秒,许淮阳才慢慢开口。
“我觉得谈恋爱太耽误时间了……我们散了吧。”他说。
第78章
我们散了吧。
一切都静了下来。
几秒种后, 许淮阳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一通压抑着的猛咳, 然后是钢琴键被胡乱砸响的声音。
“蔡湛!”他皱皱眉, 喊了句。“怎么了!”
另一端又静了。
过了一会儿, 他听见有人走过来说话的声音, 蔡湛嗓子有点哑地应答着。
电话被蔡湛重新拿了起来, 他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平静。
“你认真的吗?”他问。
许淮阳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
蔡湛那边传来一声很轻声的笑:“行吧,我听你的。”
这句话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话筒里只剩了嘟嘟的电子声。
屋里很黑。
宿舍里没开灯,门窗紧闭,又闷又暗。假期的学校里没什么人,往窗外看去, 连教学楼那边都是黑着灯的。
许淮阳倚坐在上铺的墙上, 放下手机,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仿佛一件大事已经完成。
就在这口气快要呼完的时候, 他忽然呼吸一滞, 胸口猛地传来一阵钝痛。
没受伤,只是痛。
行吧,我听你的。
听我的。
那你听吧。
许淮阳低着头,盖了盖脸。
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
“你昨晚是不是没吃药啊?”
吕琰一边掀了蔡湛的被子, 一边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随即很快地把手甩开,夸张地呲了呲牙。
“您是怕哥儿几个没早点吃好吧?这脑门儿都能煎j-i蛋了!”吕琰边喊边朝其他几个人嚷嚷, “过来过来,把这玩意儿搬医院去!”
“松手。”蔡湛皱了皱眉,哑着嗓子说。
“cao,就不松,你打我啊!”吕琰瞪着眼,“来,小酒儿,你先给这个二百五请假去……”
兵荒马乱的早晨。
宿舍的几个人也纷纷围过来帮忙,有人把体温计强行塞给蔡湛,让他夹着。
体温计冰凉,夹住的时候,蔡湛才微微有了点清醒的意思。
他没想到那场感冒能这么严重。
上周一那场因睡觉没关窗患上的感冒,在熬了整整一个礼拜后也丝毫未见好。昨晚他在自己本来就多加的训练时间上又擅自加了两个小时,终于在回宿舍的路上被风吹到发烧了。
如果不是今早实在起不来,舍友也不会发现,还能多去练一会儿……
“魔怔了吧?打个针还不忘带你那宝贝笔记,”另一个室友啧了一声,把蔡湛正要拿的笔记本抢过来,让他好好穿衣服。
傻逼。蔡湛对着他做了个口型,无声地笑笑。
他没什么力气,高烧状态下的人,连穿个外套都是前所未有的困难。
宿舍里的舍友都很讲义气,相处也不错。吕琰跟他关系最好,被老师特批陪他出来打针,剩下几个把他俩送到出租车上,也就纷纷回去练习了。
一路上打车去医院,司机回头看了蔡湛好几眼。蔡湛蔫儿得不行,一直闭着眼在后座瘫着。
到了医院,又排队挂号折腾了一堆,等终于排上,一量体温都三十九了。
“打肌r_ou_针不行吗?”蔡湛看着正在写处方的大夫,问。
大夫抬头扫了他一眼,又看看吕琰:“你这同学,都熟了还打肌r_ou_针儿呢,急着赶火车啊?”
说完把处方一撕,递到吕琰手里:“赶紧输液去!”
终于扎上针,蔡湛硬是拒绝了躺在病床上,吕琰只好坐在他旁边,给他看着输液管。
“不耽误你练习吧?”蔡湛问。
他发着烧,浑身上下一点劲儿都没有,连声音都很轻。吕琰看他说话都费尽,赶紧给他打住了。
“我没事儿,你可别吱声了,保留体力对抗病魔吧,”吕琰叹口气,“这是多大精神头儿啊,还有空胡思乱想……”
蔡湛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仰着头靠着椅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刚认识许淮阳时,在那个小破诊所里,许淮阳也是坐在他旁边连损带骂地照顾他。
许淮阳。
为什么就散了呢?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吧,只要是许淮阳提出来的事,他几乎都毫无意见地答应。直到这回,许淮阳说散了。
如果散了能对你好,那就散了吧。
他打死也不会信许淮阳说的那一套“耽误我时间”,说实在的,许淮阳在想什么,蔡湛完全能猜出来。
拖累、耽误、不甘心、要强。许淮阳比谁都倔,宁可饿死也不会接受别人割下来的腿r_ou_。除却许淮阳真的不想拖着他这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估计是许淮阳自己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帮助。
何必呢?
药水滴得很慢,快输完液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吕琰在医院门口买了盒炒饭吃完,回来的时候给蔡湛带了盒白粥。
谢谢。蔡湛轻声给他比了个口型。
高烧对人的消耗太大,他还是没有力气说话。吕琰看了他一眼,把盒盖打开,一只手托着让他自己喝。
想了想还是不得劲,又跑出去不知道从哪儿要了根吸管。
“我长病的时候,喝碗白粥拌白糖,再配半个咸鸭蛋。吃完往被子里一闷,准保能好。”吕琰边给他端着碗边说,“你这烧得也太突然了,所以说病不能拖,还是得吃药,药到病除……”
还白粥白糖咸鸭蛋,现在也就喝个白粥了……蔡湛喝了口粥,笑着看吕琰在旁边滔滔不绝,满脸散发着娇生惯养大少爷的光芒。
笑着笑着,心情又忽然沉了下去。
许淮阳以前也是这样的吧。
输水要连输三天,第三天的时候,蔡湛已经可以自己去医院。输完后,差不多只剩了咳嗽。
忙起来的时候,很多事情也都能忘了。他给自己加训练量的事情被老师知道,在严厉的呵斥下不得不减了一半的训练力度。
弹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指尖触及琴键的时候,按下去的那一瞬间,演奏者能感受到作曲者的思想,也能感受到自己情绪的爆发。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并不是一首温柔的曲子。
小调,急板,是沸腾也是宣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