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我觉着奇怪,那人应该也不是为了求仙问道。后来他告诉我,这孩子是他媳妇跟别的男人生的,他早已把他视为眼中钉厌恶得很,此番借着妻儿酣睡便偷了孩子给我,不管我这河神是真是假,把这孩子弄死了就好。我便顺着他意,把这孩子当作了自己的祭品,并解冻了河面。”
“再然后呢?”
“再然后你们该猜到了。那男人舀了水喝,回去后觉得轻飘飘通体舒畅,觉着奇异便告诉了邻人,一时间整个部落的人都纷拥而至,抢着舀水喝。只是他们不知道,那河水虽对他们本无坏处,甚至大有好处,但是他们体内若失了清浊之衡,则大事不妙。”鱼怪冷笑了几声,眼中锋芒犀利,“因为他们只是凡人,并非修道者,倘若清气位上,反而难以适应人间有清有浊的环境。如此一来,便时不时需饮水来调节入侵体内的浊气。而就在那时,我再次封冻了河水,告诉他们若还想饮水,若还想长生不老,便再献孩子给我。起初还有人犹豫,过了几天村里却发现有人爆体而亡,由此开始恐慌。从这时开始,这个部落的噩运才开始真正降临。”
鱼怪扫视了众人一眼,眸里悲冷得很。
仿佛早已看透人世的丑恶,早已看透卑陋的人- xing -。
“一开始他们还偷别人的孩子给我,可过了几十年家家户户将孩子防护得严实,无奈下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将亲生的孩子献给我,宽慰自己说孩子还能有,可自己只有一个。呵,到了后来,村里人丁稀落,情况越来越混乱,村长便不得不硬着头皮下令——每年每户人家轮流献出个孩子,当作送给河神的祭品。”
这是场由贪心无餍开场,最后以杀害尚在摇篮中的幼小生命作结局的故事。
张开血盆大口的或许是冰封万里的河神,却更是心怀鬼胎日夜相伴的那些大人。
鲜血淋漓,其实从来不用剖开皮囊血淋淋地展现给你看,只消心中有一把置人于死地的匕首,便已足够是极大的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爆字数了,我在想明天要不要继续更233开玩笑,看情况啦~
说明一下,作者不认为鱼怪就能撇清血孽QAQ
不过文章里谴责那些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放弃的人多一些。
不过很奇怪的是,讲到三年大灾难,父母卖子食子,人们的同情会多一些,可在文里的情况下,我没有同情。大概是因为三年灾难是不可抗的,而文里的噩梦是他们自己招致的。
如果哪里三观崩了,希望你们能告诉我,我会努力捡起来改正哈
上一章说到的脑洞大开,开头你们看到了233不是三空藏戏,是观自在的故事。
我对不起菩萨,我的锅!如果有信佛的,我在此道歉诋毁了观世音菩萨的形象!
就把它当个故事吧。
顺带解释下,相便是世上所有物,所见所闻所想的都是相。着相便是执着于外相,迷妄了。
作者不是佛教徒,所以文中的佛法如果有错误之处,烦请指出,眨眼~
第32章 打断了意乱情迷
待鱼怪说完落月部的往事后, 整个帐篷都安静了下来, 空气凝滞, 冻结一切。
他们眸子晦暗, 就像是窗格上覆了层隐隐的霾霜,遮盖了眼皮。
缚夷日抱着身体, 神情呆滞, 口中话语支离破碎,“不可能……不可能……”
这世上真有人会为了生存,为了长生不老……连幼小无辜的生命都可以放弃?
“不可能。”
他像是下着结论, 使劲甩了甩头, 心里却莫名一阵阵发冷,冷成一块冻铁,直直扯着心脏往下沉。
唐三藏看着腿上的鱼怪, 眼里神色莫测。他虽有罪, 却并非罪恶滔天, 反而是这个村落里那些至亲至近的人,对那一场场血案难辞其咎。
而那孙悟空不知在想什么,沉湎于思绪, 口中喃喃着, “祭品……河……”
他指节颇有节奏地叩着大腿, 忽然之间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两眼睁大, 身体猛地向上一颤, 差点从地毡上摔落出去。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缚夷日, 声音却微微粘滞,“你先前说过,你曾被人抱走要扔到河里,后来你爹娘出现,才救了你一命是不是?”
缚夷日怔怔点头,“是。”
“既如此,我就有个问题。如果这村落里的童子早晚会被送去当祭品,那么……”他眸光一转,定定落在缚夷日身上,“为何你当年身为这个部落的幼儿,却从未遇到任何不测?”
朱悟能不在意地一答,“这很简单啊,在轮到他献身前他就已经和他父母出逃了。”
可说罢,他却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 xing -,呼吸骤然一紧,转过头盯着缚夷日,嗓子似是哑了般说不出一句话。
缚夷日疑惑偏头,“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
孙悟空默然半晌,抬头和朱悟能两两相望,“你已经猜到了吧?”
朱悟能揪着大腿,长叹摇头,不知在感慨些什么,“这他娘的全是命中注定啊……”
唐三藏心中有根线隐隐被接通,他敛着神情,迟疑开口,“你们是说他当年之所以被他爹娘仓惶带出部落,是因为那时……已该是他当祭品了?”
孙悟空面色有些复杂难言,双唇微微干燥,“这仅是我的猜测……当年或许轮到他们家献出幼孩时,他的爹娘不情愿。于是村里人便抱走了尚且懵懂无知的他,硬要往河里扔,最后被及时赶到的爹娘拦下。”
他看了眼神情变得惊愣的缚夷日一眼,轻摇了摇头,“最后,他的爹娘觉得如此下去无望,便带着他匆忙出逃,最后终是到了宝象国定居。”
“而莲九重当日说她在缚宅外听见有人喊什么‘你欠的账该还了’,这会不会和村人后续追杀有干系?”
唐三藏微微颔首,“或有可能,明日不妨套他们话试试。”
缚夷日听他们一句一话说着,早已面色惨白如纸。
身形如轻舟一叶摇摇晃晃,似是随时都会倒下。
连夜出逃,爆体而亡,全府屠杀……
他捂着胸口,血脉盘根错节间传递的都是一样的苦痛。
“难怪……难怪……”
他想,他或许都明白了。
为什么他会从小异于常人,耳目敏锐记- xing -非凡。
为什么他会在幼时冬天生了大病,差点将生命断在那样一个隆冬雪夜。
为什么他爹娘会拼命经商赚钱,给他采购极其昂贵的高山雪莲进补身体。
又为什么,爹娘的身体会每况愈下,到最后几乎人命危浅朝不虑夕。
他闭上眼,胸膛起伏激动难忍。
原来这一切,早从他们带他离开这个部落时便已注定。
明知晦暗,明知前路幽茫,却还是不得不向死而行。
“河神,你总说人- xing -自私,利益熏心,不择手段。是……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人,千千万万,又或许千千万万也不止……可是,”他睁开眼来,看着鱼怪时通红的眼里已有了隐隐的薄雾,声音更是带上哽咽,小拳紧握着压抑住哭泣的**,就如同压抑住倾竭的四海般困难。
“可是这世上,总归还有向善,不愿同流合污的人……就像我的爹娘一样,明知自己会死路一条,却还是要以死相搏,来、来换取我存活的希望……”
他说到最后时,声音已然抽噎不止。他抬头倒吸口气,却终究止不住眼眶里的汹涌泪流,一道道滑落下来,嘀嗒嘀嗒砸落在他的手背上,晕开一大片水渍。
就像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哀悼着所有心如死灰的悲默。
如果没有这般古怪残忍的诅咒,没有那场惊险血腥的屠杀,或许他只不过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孩子,承欢膝下,趴在娘的膝盖闹着她要糖吃,又或许跟爹学着经商时不时闹脾气摔算盘,他们会过元宵,会放炮竹,会手牵手游过大街小巷,会在每寸光- yin -里留下自己的足迹。
或许他们就会像个普通的家庭一样,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过着如流水般平淡却又安稳的一生。
而不是早早的生死离散。在这世上只留他一人。
离雁孤云,无家可归。
朱悟能瞧着这孩子,手掌松开,慢慢叹了口气。
缚夷日今年才十二三岁,能有多大?让一个孩子承受本不该承受的一切,倒不知该是怪苍天不仁,还是怪命运弄人。
而鱼怪看着他,眼里浮浮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说实话,这几百年来,他一直都在报复,报复世人,报复那人。
他从未有过任何的后悔。
因为他本想当本要当的便是个十足十的魔头。
只是这会儿眼真真切切实实地看着面前那人哀恸落泪,没有预兆的,他心里跳了一下。
很轻。
却有些疼。
他偏过头去,没敢再看他。
到最后天色渐晚,月落星沉时,已是入夜将要歇息的时候。
众人散了回去,孙悟空却是照例和唐三藏一块,睡在同个帐篷。
每每分房分床时朱悟能都自动和沙悟净在一块,孙悟空还曾问过他们俩是不是搞上了。
朱悟能却只拍拍他肩,“大师兄,以后你会感谢老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