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关帝庙了,他闭上眼要睡觉,但是因为这些天睡了太多,他脑子一直特别清醒,什么事情都往外冒。
他想起第一次遇到陈坊的时候他被人欺负,背着他的时候他喊他哥哥,想起他总是动不动就哭,给他点甜头他又能一瞬间笑得无比灿烂,好像全世界都没人比他更快乐,想起他傻不愣登挡到自己面前,被人打得留鼻血。
小满还想起陈春莲问他会不会一直待在这里,要是让他一直坐在一边,看陈坊和小毛打打闹闹,他觉得在这里待一辈子也没什么。
陈春莲还说,让他走的时候带上陈坊。可是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有什么资格把他从父母身边带走。再说他会愿意吗?他是个傻子,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愿意不愿意。如果他带走他,算不算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那他和那个以前住在关帝庙的老流浪汉又有什么区别?
小满要发疯了,他的脑袋要爆炸了。
陈坊怎么就是个傻子呢......
他烦躁极了,猛地把盖在身上的衣服甩到一边,衣服狠狠砸在地上,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落了出来,滚到小满手边,是他之前买给陈坊的巧克力。
他买了四颗,给了他两颗,还剩两颗。小满一愣,把巧克力攥进手心。
巧克力化了又凝固,早就不是圆球形了,凝成了坑坑洼洼的扁块。
小满猛地爬起来,还没站稳就往外跑,他边跑边想,自己不爱吃巧克力,这是属于陈坊的东西,要送到他手上。
小满喘着粗气绕到陈家房子后院,陈坊住在靠东边的那间,有个不算高的窗子。
他轻敲了两下,又敲了两下。一个人影靠近,先是疑惑的表情,看清了窗外的人,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张嘴就要哭。
小满把食指竖在嘴前,摇头,又指了指窗户。
陈坊紧紧闭着嘴巴,拉了半天才把窗户拉开。两人之间的屏障没了,他迫不及待地探出上身,正好可以拥住小满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眼泪和小满的汗融在了一起。
小满笑了笑,这次没有说“不许哭”,他轻轻拍着陈坊的背,慢慢等他情绪稳定下来。
陈坊鼻子嘴巴都贴在他皮肤上,没一会就有点喘不上气了。他不怎么情愿地站直了身体,拿手抹眼睛:“想你......”
小满心上一跳,看着他哭得红彤彤的眼,过了会儿把手摊在他眼前:“巧克力吃吗?”
陈坊点头,和上次一样,把两颗一起剥开,塞进嘴里。形状变了,味道没变,还是一样好吃,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陈坊笑了,笑得比巧克力甜。
他又吃得嘴边到处都是,刚伸出舌头就听小满说:“不许舔。”
陈坊很听他的话,真的乖乖闭紧了嘴巴,不知所措地看着小满。
小满也看着他,想起了那个梦。
他没见过天使,但他确定陈坊不是,天使从洁净的天堂降落,而陈坊来自人间,来自每一处Cao丛都是恶意伪装的人间。
小满没有任何想法,他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力量控制了他,他双手撑着窗台,仰起头去寻陈坊的脸,鼻尖擦过他的鼻尖,唇贴上他的唇,轻轻舔去他唇角的巧克力。
陈坊闭了眼,没一会却尝到了咸咸的东西。
小满离开,却没有睁开眼。
陈坊用他抓过巧克力的手去蹭他的脸,说:“哥哥不哭,吃糖。”
小满笑了,捉住他的手,嘬他的指尖,陈坊咯咯乐,小满说:“真甜。”
小满突然懂了,刚刚和梦里的,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行为。当牵手,拥抱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意时,吻可以解决问题。它是自然而然的,情之所至的。
小满主动拉住陈坊的手:“你愿意跟我走吗?”
陈坊用力点头。
小满说:“不是走去Cao丛,也不是去关帝庙,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陈坊还是点头。
小满问:“只有我们两个人,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你懂什么叫不会回来了吗?”
陈坊愣愣的,没懂他的意思。
小满说:“就是你跟我走,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爸爸妈妈了。”他一顿,“和你姐姐一样。”
陈坊懵懵懂懂,问:“爸爸妈妈呢?”
小满说:“他们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一起?”
小满摇了摇头:“没办法一起。”他忍不住又解释一遍,他要确定陈坊明白他的意思,“留在这里,你跟着爸爸妈妈,见不到我。跟我走,见不到爸爸妈妈。只能选择一个。”
陈坊声音闷闷地轻哼,又是要哭的样子。
小满望着他,许久傻子都没能给他一个答复。他叹了口气,笑得不怎么好看。他是傻子啊,小满想,怎么可能听得懂。
他说:“那我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陈坊突然说,声音微颤着,让人心疼:“哥哥。”
“嗯?”
“选哥哥。”他说。
小满怔住,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他大吸了口气,说:“那、那我三天后再来找你,睡三次觉就能看到我了。”他胸腔上下起伏着,难以置信,“你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懂吗?”
陈坊乖乖“嗯”了一声,真的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满慢慢往回走,低着头,他相信陈坊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傻子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他跑了起来,有点快乐,也有点迷茫。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沉到第二天一帮人走进大殿他都没醒,直到有人拽着他的衣服领子摇晃。
“醒醒唉,还睡呢!”
小满微睁眼,映入眼帘的先是那两个警察,他还没弄清状况手就已经被拷住了。他大喊:“干什么!”
“干什么?自己杀了人还问我们干什么?”
小满一愣,大吼:“不是我,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警察觉得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屑地哼了声,扭着头在围观人群里找,冲着一人摆了摆手:“对,就是你,白毛壮汉,过来。”
毛哥低着头晃晃悠悠走到小满跟前。
警察说:“把你昨晚跟我们说的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看他还怎么狡辩。”
毛哥迅速瞥了眼小满,把头低得更深:“我、我昨天晚上看到......看到他亲陈家小儿子......”
群众闻言瞬间议论纷纷,用手挡着脸,只剩一道道目光像激光一样在他眼前快速晃着,小满只觉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警察道:“根据这位同志提供的重要线索,我们首先可以确定他喜欢同x_ing,其次,陈家小儿子是个傻子,我们基本可以把他看作和儿童是同一种类型的个体。因此,嫌疑人小满又是同x_ing恋又有恋童癖。”他得意洋洋地问小满:“两点你都占了,这不能是巧合了吧?”
小满一路被拖进警车,有人大声骂他,有人扯着他又哭又喊,还有人往他脸上呼了一巴掌。
小满从后座往车外看,乌泱泱的人成了背景板,车轮扬起的土像是一层雾,没人敢再向前一步,因为雾气后面可能是悬崖也可能是瀑布。唯有一只猫无畏地跑着。
后来,罗沙村的名字里c-h-a入了一个字,更名为罗沙古村,成了4A级旅游景点,一年四季游人如织。
导游小妹介绍:“大家可以看到,这里除了有一座年代悠久的关帝庙,所有的房子也全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古建筑,本来是民居,后来被旅游局发掘,便全部从老百姓手里收购回来了。”
有人问:“多少钱收的啊?”
导游小妹狡黠一笑,伸出两根手指。
有人抢答:“每平米两千?”
导游摇头:“一座房子两万。”
有人哈哈笑:“太亏了啊,要我肯定不干,在这当钉子户!”
走着走着,一人来到导游身边,指着路边一处房子问:“这也是老建筑?”
导游小妹笑道:“是的,景区内,全部都是的。”
那人却摇头:“不是,”他顿了顿,“原来这里是一片Cao丛。”
有一根混凝土管子,里面住着一只猫,它叫小毛。
小毛知道一个故事,在某一年的夏天,住在关帝庙的小混混爱上了村长家的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