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可能?”
誓不空烈烈红眸在暗色里犹如黄泉磷火, 燃烧着彼岸花海的一切。
“你知道你逃不走的, 孙悟空。无天界被我设了结界,更何况你体内还有一根锁魂钉……”
他咬牙切齿着,“除了我身边,本座不会允许你去其他任何地方。”
“我去哪儿,不需要你的允许。”
孙悟空沉了声,却见那人面色一绷,拳头紧握,对峙间眸内火花激撞,恰似心绪澎湃起伏。他见誓不空朝他伸出拳头,原本以为两人会大打一场有个了结,却不料那只手伸至他面前时,不知为何停了停,沉默间竟一点点地松了下来。
就在他未反应过来的那时,有什么微凉的触感覆上了他的眉眼,盖住了所有浮沉余光。
“你不认输,我也不会认。”
孙悟空被蒙住眼恰是心头一惊,这会儿正要把那恼人的手从眼上给拂了去,却听动作间,耳旁响起了一道低沉暗涩的声音。
“你知道我不会伤你。再等一会儿……就好。”
等?等什么?
孙悟空不知道誓不空在玩什么把戏,皱着眉,只觉胸口涨涨的,是看不清的沉晦心绪。
“数六十下。数完六十下,我就把手给松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
孙悟空此时被压制在草地之上,周遭是收束合拢的低迷暗色,而他双眼被遮,身形被覆,每次他一想反抗,誓不空就好像看透了他心底一切所思所想,总是快他一步地就制住了他的动作,着实令人怄气得狠。
“一、二、三……”
誓不空没有回答他,只静静数着,声音没有起伏。
苍茫无垠之中,一座悬浮半空的绿岛被黑暗笼罩,无人见到叠铺平整的草坪之上,身形紧贴着最是相近的两人。
而空中,一轮幻化的清月冷冷地照着这个混沌世界,华晕寒凉如霜,让万千蒙于云雾中的星子都差点结了冰碴,生了白发。
“四十、四十一、四十二……”
誓不空单调而又执拗地数着,似是在进行着什么隐秘的仪式,神色认真,不曾错漏一个数字。
孙悟空深吸几口气,静了下来,打算伺机而动慢慢寻找破绽。
“五十八。”
誓不空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一直压制着孙悟空的另一手也松了开去。
“五十九。”
孙悟空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划过那人掌心。
“……”最后一声落响,仿佛是一场无言的对弈。
“六十”
就在誓不空将覆于那人眼上的手松开的瞬间,孙悟空趁机一跃而起一把扼住了誓不空的脖颈,而誓不空因着手里拿着东西,身形一钝终是慢了一步。
朦朦胧胧的昏沉黯淡之中,举目所见似都蒙着层- yin -霾的黛雾。可就在这晦暗的漆黑当中,孙悟空的余光捕捉到一丝莹莹烁亮,怔愣之下彻底僵硬在原地。
连掐着脖子的手,都微颤着,似受冲击。
誓不空半笑着,笑着将右手举起,握成拳的指缝里泻出了一二分的微碧光亮。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在意扼在他脖上的手,又或许是他知道那人造不成实质伤害。
“六十下数完了。这个东西……送给你。”
他低低说着,慢慢松开拳头,如墨的眼眸映着光辉,犹如黑曜的宝石。
而安躺于他手心里的,正是一颗明明灭灭隐约闪现的星子,泛着内敛却又明亮的光芒,流转着缱绻而又无言的温情心绪。
星月是誓不空涂抹于空荡天幕上的一副虚无缥缈的假象,他可以挂上它们,也可以摘下它们。他不知道孙悟空怎样才会愿意留下来,所以他只能,竭尽所能地用所有笨拙的方式去不露声色地讨好那人,又或者,不择手段地强留囚住那人。
孙悟空此时手松也不是,紧也不是,身影就这样顿在原地。
他看着誓不空递于他眼前的星星,抿了抿唇神色有片刻复杂,“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我听世人说,星即是心。这颗星子送予你,交由你保管,以此来证明我的诚意。”
“我不需要。”
可誓不空就那样静静看着他,面上神情没有任何起伏,平淡中仿佛早就有所预料。
“你会需要它的。”
他不容孙悟空拒绝地将那颗微微跃动的星星塞入了孙悟空手中,双眸定定直视着那人,“你不要这天下,也不要其他,这是我能赠给你的仅剩无几的东西。好好收着,如果哪天雾色遮蔽了星光……便将它拿出来看看吧。”
长夜有尽,而暗色无垠。
人生在世,莫不如此。
遮蔽头顶星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誓不空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对是错,可他想。
第66章 反派发动灭天技能
孙悟空在无天界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却说天界那边, 唐三藏得如来传授, 正在修习无上术法,而霓裳和朱悟能则是两两相对而立,气氛凝滞。
“你怎么知道我在人世有个名字叫刚烈?”
朱悟能半惑地挑起眉,紧紧盯着霓裳,心下疑虑千重。
当初, 在被唐三藏收为徒弟之前,他行游于世用的正是俗名——朱刚烈。只是霓裳久居广寒宫, 不曾下过界, 怎么知道他这名字?
霓裳缄默不语, 转过身羽袂翩翩似是要走, 却被朱悟能一手拉住。
“霓裳, 说清楚。”
霓裳抿着唇, 眉头微蹙似一抹点点遥峰浮动如雪思绪。
“天蓬,别再逼我了……”
“你是不是……当初下界找过我?”朱悟能执拗地抓着霓裳的手臂,神色绷紧如同紧抓着宛如广寒清光的一丝缥缈希望。
仿若时间凝固在莲池上花开的一落, 轻风微起荡然无音。
“是。”
霓裳闭上眼, 声音如沉湖水底, 带着微颤的凉意。
“我化作了人界一凡女, 曾去寻过你。”
朱悟能瞳孔一缩, 似是想到了什么。
“二姐……吾妻卵二姐, 可是你?”
当年他有个属于自己的巢- xue -洞府, 名为云栈洞。洞外清江如带, 月明春深,阶柳庭花无一不是清夷盛景。可不料有一日他出游之时,于山间捡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女,那少女容貌恬淡,看着仅是清秀并无什么出奇,却不知为何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故人之感。
起初也不过君子之交温淡如水,可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渐生了意,那卵二姐也没有抗拒,一来一往的便成了亲,共成夫妻合乐。
朱悟能因着对自己相貌极为看重,哪怕投为猪胎也时刻秉持人形,两人你抚琴我舞剑你酌酒我吟诗你织布我耕耘你炊饭我打猎,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如山间灼灼桃花春/色不休。偶尔被上山砍柴的樵夫望了去,都当作是神仙下凡,成就了一段风流佳话。
甚至最后……最后那人还怀了他的胎儿,终日安于榻上,眉眼温和等待顺产。
那是朱悟能唯一一次,对除了霓裳以外的女子动过心。他想,如果日子这样继续下去,或许放弃回到天庭的机会,他也是有那么一丝愿的。
可终究天意弄人,卵二姐身子越发败坏了去,腹中胎儿也奄奄一息,最后一抔红血难产而死,她的尸骨就被埋在云栈洞外,被厚重的黄土覆盖着,和黑暗腐烂于一处。
墓上青碑刻了三个字——“未亡人”。
可是未亡人是谁?他又去哪儿了?
没有人知道。
只有这天地见证着,见证着世间少了个逍遥自在的朱刚烈,多了个皈依我佛的朱悟能。
霓裳静静看着他,秋瞳中划过一丝流波,却渐逝了下去。
“不错,卵二姐的确是我。”
当初她抱着不知怎样的心思偷偷下界去找天蓬,或是自责,或是怨恼,就仿佛鬼使神差的,不顾天庭章法迷失于冲动。
“你……”朱悟能声音一滞,“你不是对我没有情意?又为何……为了我下凡去?”
甚至,还与他成婚怀子,若无情意,这又是何苦?!
“那是我欠你的。天蓬。”
霓裳的神色带着惘然哀凉,“你要的我给不起,只能下凡幻作人身,尽己所能回馈给你罢了。”
朱悟能眉头一皱,没来由地燃上了微微的焦躁。
“不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对众人都一派清清的霓裳,就算心有愧疚,又怎会做到这种地步?
他猛地按紧了那人肩膀,犹如于昏暗中看到了沉睡的天光,“霓裳,你是不是……也是中意我的?嗯?”
空空荡荡的长廊上,一时风过无声。
霓裳低下头,敛了眉眼,睫毛颤动。
“不是。”
朱悟能沉默了刹,“你说谎。”
“我不可能会对你有意,天蓬。”
霓裳将手心握紧,指甲深陷皮肉,强压下起伏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