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终是和孙悟空纠缠在了一起,而混世妖王誓不空也终是横空出世。
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当年天眼的灭天预兆里,他看见的那只脚踩烈火,一身红甲的妖猴,从来不是他暗自以为的孙悟空,而是心血化生的另一人。
也算是,因他而起的另一人。
“师父,师父,醒醒!”
耳边隐隐有谁在呼声大喊着,这一场千年大梦仿佛兜转了半生,可睁开眼来又不过是一瞬。
唐三藏起初目色迷蒙,眼睫抖动。
身前满脸忧虑的那人和梦中嬉笑怒骂的那人仿佛合二为一,不是李玄清,不是誓不空,也不是其他人。他心心念念辗转相寻的,那一卷画轴里描尽丹青一切的,原来从来只是这一人。
唐三藏骤然清醒,从百年回忆尘埃里回过神来,将那一人猛然抱进了怀里,箍得极紧。
“师、师父,你怎么了?”
孙悟空有些怔愣,迟疑着问出了口。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看客一生,堕入红尘不过只需一瞬。
“我全记起来了。”
他抚着那人头发,每一句惘然声响,就仿佛暌违了千年霜雪。
那副玲珑棋局,他还没有解给那人看。
“孙悟空,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师父全想起来了!
金蝉子卷结束,这一卷的卷名是金蝉再也不见禅,意思很明白了
金蝉在原著里也是以轻慢佛法被贬下界,其中到底是怎样的故事其实很引人遐想。
接下去就是结尾卷了,各个人的结局。
么么哒,估计下周就能完结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78章 /怼天怼地怼神佛
唐三藏, 又或说那金蝉子苏醒后, 才倏觉风云已经转改了一番又一番。
天界和人界抓住这个时机,大举围攻妖魔群居之地,立志将其除剿殆尽。
一时人间大乱, 妖魔四散,有的逃入了无天界,有的誓死顽抗,有的成了血网中的一抹孤魂。
红孩儿知道这事后,央求着孙悟空放他回去, 回他爹娘那儿去。当年他赌气离家, 自己据山称大王, 可如今数十年岁月过去,他方觉自己最怀念的, 是积雷山摩云洞的青青蔓草,是牛羊鹿鹤的山野洞府,还有那云卷云舒的流光晚霞……
“大圣, 我不要当像齐天大圣一样的圣婴大王了,我不要做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大圣,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去找我爹, 去找我娘……”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连神佛都不畏惧的那个孩子, 难得地- shi -了眼眶,声音哽咽。
如今人间焦土遍地,他怕的, 便是自己今后再没了一个家。
孙悟空知道眼下局势紧急,便去找了唐三藏,未料到那人闭目小憩着,而苏醒后的第一句就是——“我全记起来了。”
那时他心头漏了一跳,脑门青筋一跳又一跳,似百脉沸涌着。
孙悟空强撑住心神,“师父这话是说?”
唐三藏微微点了点头,“须菩提,金蝉子……悟空,那些事我都记起来了。”
孙悟空顿默着呼吸,眉眼悄寂。
他的手慢慢地在膝上握成了拳头,似是整个人神经绷紧到极致。
“所、所以……师父如今是怎么想的?”
他记得金蝉子一次次的淡漠回绝,也记得那人的不曾动容。忆起一切会不会意味着师父又将把他推拒于周身之外,孙悟空不知道。
唐三藏看着自己那大徒弟,这人界十世,他每每梦中辗转,如帘相隔的都是这一人模糊身影。
“为师不会再放手了。”
他说着,以须菩提的百年遗憾,以金蝉子的缄默心语,以唐三藏的情潮涌动。
这几百年,恩怨纠缠,爱恨怨欲,所有劫与结是该有个了断了。
“不放手?”
孙悟空挑起眉,瞥了瞥那人覆于拳上的温厚手掌。
唐三藏点了点头,眸里带着尘埃落定的笑意。
“不放手。”
却说红孩儿得了唐三藏的恩许,便还了乡回了家,奔向了摩云洞中许久未见的爹娘的怀抱。
而孙悟空知晓下界妖魔水深火热后,担心自己老家水帘洞的那群猴子猴孙,便打算和唐三藏商量着回去看看。
在他和唐三藏出殿相商之时,沙悟净依旧在天宫别院里养着伤,等着永远不会到来的一人,不知人间百事不知朝夕岁月。
这几日缠绵病榻,他翻来覆去的总是做一个梦。梦见无数飞花往事。
他梦见他第一次见昊天时,就目定魂摄,久久不能遽语。
不是因为那人的容貌是何等的威严俊朗,也不是那人负手而立的风姿有何等大气磅礴。
只是因为那人缓缓转身时,那眸光流转的,恍惚着竟让他以为自己一眼望见了星辰万里。
他还梦见他兢兢业业护在那人身侧的千百年,每一夜,他伴着内室那人的呼吸声入眠,每一日睁开眼,他看见的都是别人不曾能见得的睡眼朦胧的君上。
他知道自己贪,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一而再再而三地奢求些微的注视和笑容。
哪怕被那人知道了那份卑陋心意后被当作牛马一样驱使,他也不在意。哪怕那人恶意玩弄地将两脚揉压于他脸上让他舔舐,他也不在意。哪怕那人来往于众环肥燕瘦的仙子之中有了纳后的心思,他也不在意。
可是直到那一夜,他控制不住心思地,挑开了内室的帘子,看着睡梦中微敛眉头的那人……
一点点地倾下了身,缱绻着- shi -润了一个吻。
恍惚如火花爆裂而亡,梦境的尽头永远都是那人气极的咆哮大喊。
是那人对他的拳打脚踢,是那人夹杂着恐慌的慌乱话语。
“寡人是君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就是在那一刻,梦碎裂了。
往昔曾经如斗沙片刻般的美好也如泡沫碎灭荡然无存,只剩下沉沉深幽如江底的黑暗。
这么多年,流沙河中万箭穿心,他忍了,前程不再倥偬空度,他忍了,容貌被毁面目丑陋,他也忍了。可是呢?
他忠心耿耿守了那人千年,在混战中舍身挡下了一击,到头来换来的,却是那人的不屑一顾。
他前几日才知晓,原来君上自当年一脚踢他下凡后,又立马招了个新的御前侍卫。
不仅如此,那侍卫还与君上同进同出,同食同住,享得无上荣光。
所以呢?他这么多年的付出和等待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卑微侍卫,不值一提的笑话罢了?
看着那人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丝毫悔意的样子,沙悟净只剩下了满是悲哀的承认。他想,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那一日,趁朱悟能前去找霓裳,孙悟空与唐三藏在外之时,沙悟净忍痛支撑起了缠满纱布的身躯,颤颤巍巍地举起那一束三昧真火的火把,沉下心一抛便将寒玉殿烧了个一干二净。
昊天彼时收到通报,匆忙驾云赶到了殿外,看到那熊熊烈焰火光冲天,眼眸有一瞬的失神。
沙悟净就那样似笑非笑地拄着降妖宝杖,任由杖身嵌入地底。
这根降妖宝杖,出自月宫梭罗仙木,乃由巧匠精心设意打造琢磨而成,也是他官拜卷帘时,那人亲自赐予的仙瑞宝器。被贬下凡后,也只有这么根如意宝杖,依旧留在他身边。
这么多年,他活着不是为了像二师兄一样官复原职,也不是像师父那样修成佛身神格不灭。他不过一直在等。
在等一句——
“回来吧,卷帘……寡人想你了。”
可他知道,这辈子,他或许等不到了。
沙悟净就那样看着昊天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一脸,不知是被烟火熏呛的,还是再见之下情难自禁。
他哑着声,在漫天大火中,遥遥凉凉地对那人说了句。
“君上,我等不起了。”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迟疑,火势将柱子烧断砸下的那刹,有谁声嘶力竭睁大瞳孔的那刹,他一举捏碎了自己早已残缺不堪的内丹,连同这百余年来孤苦无依的魂魄。
这几年西天取经,他一直是队伍里最不起眼的那个。
容貌鄙陋,法力低微,沉默不语,也不爱调笑。就像一根木头。
可就是这么一根木头,就在这时焚毁燃断了他的所有,没有丝毫余地。
他知道那人是不会后悔的。正如当年他被踢下界后,那人依旧过得心安理得,不曾忆起,不曾追悔。
只是……
终是有些不甘啊。
要是如今……陪伴在君上身边的……
是他……
那该有多好。
【——卑职愿誓死效忠陛下,或登刀山剑树地狱,或堕火炕镬汤地狱,亦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其心不变,其志不移……直至臣这颗心不再跳动的那日,直至臣……死亡倒下的那一刻。】
那一日,据仙志记载,天宫寒玉殿倒塌,当年玉帝身侧的卷帘大将,如今西天取经师徒里的一介鱼怪沙悟净,不幸身死,魂魄无存。这天地间,彻彻底底消失了赤忱一人。
唐三藏等人一路驰风追云地赶回来后,望着那一地焦土,与玉帝昊天爆发了激烈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