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尹虎与尹豹以为穆萧然束手就擒之时,一声峻拔琴音响起,围在冉泽清身边之人被这股气劲逼退几步,冉泽清四下看了一眼,见穆知然仍躲在椅下,冉泽清往穆知然那方动了一步,将人护在身后。
“尹虎、尹豹,你们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今日我就替天收了你们!”琴音再起,冉泽清愤然跃向尹虎与尹豹,势要拿下二人。
尹虎与尹豹一声冷笑,一人当先跃起直击冉泽清,另一人则跃过冉泽清扑向穆知然。冉泽清大骇,他本是想让尹虎与尹豹二人一同迎战,不料这二人却是早做好打算,一人应付冉泽清,一人去捉穆知然。
穆萧然离穆知然有些许距离,身前又被人团团围住,穆萧然顾不得许多,挥出一掌拍在围在眼前人胸口,那人登时呕出一口鲜血。
“知然!”击退一人又有数人围上,穆萧然焦急去救穆知然,却怎也脱不开身。
冉泽清再折回去救穆知然已然晚了,尹豹掀开椅子,一手捏住穆知然后劲,狞笑道:“你们还不住手!”
冉泽清愤恨瞪着尹豹,见穆知然脸色涨红,不得不停下手来。穆萧然双目通红,恨不得将尹豹千刀万剐。尹豹不惧穆萧然,轻轻伸手拍了拍穆知然脸颊:“小家伙,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你这样的小娃娃要是长大了,还有我们活路吗?”
冉泽清与穆萧然脸色倏然变换,尹豹已动杀心,冉泽清刚要向前一步去救穆知然,尹豹加重力道:“你们若动一下,我就加一成力气。”
冉泽清和穆萧然忌惮尹豹,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还不摘下面具?!”尹虎用斧头指着穆萧然道。
此时不得穆萧然再犹豫,穆萧然伸手就要揭开□□。大厅内忽然想起尹豹哀嚎之声,一根发钗没入尹豹手腕之中,尹豹吃痛,松开了穆知然,穆知然连忙向着大哥那方跑去,尹豹彻底被穆知然激怒,提起手中长刀用力向穆知然掷去。
“知然!”穆萧然从未如此后悔,是他思虑不周害了自己亲弟弟要命丧于此,此时后悔却已来不及。穆萧然眼见长刀快要没入穆知然心脏,忽然一阵铿然交击声传来,长刀刀势被琴阻隔,没入琴身,刀落地时,刀柄重重砸向穆知然后脑,穆知然吃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弟弟!”穆萧然顾不得许多,连连出掌,逼得围聚在自己身前的家丁后退数步,直到他将穆知然护在怀中,他才停下手来。
冉泽清手中空空,此时他连护住自己的兵器也没了,看来也只得投降。
尹虎与尹豹见三人已无力气再战,准备收拾三人,忽一连串破空之声传来,站在门外的护卫们接连发出惨嚎,一齐倒下。
尹虎与尹豹倒吸冷气,还未看明门外情况,一枚羽箭擦着尹虎耳边没入他身后的墙上。眷福山庄高墙上,数十名身着玄色铠甲的士兵搭弓s_h_è 箭,每一枚羽箭极有准头,转瞬间,山庄内已横陈数十家丁尸体。
“什么人!”尹虎大喝一声,话音刚落,一枚羽箭直s_h_è 向尹虎额头,尹虎来不及挥斧劈砍,羽箭稳稳钉入额头,刚还横行一时的尹虎一命呜呼!
五
一身穿玄色铠甲,背负玄盾和陌刀的国字脸大汉大从墙头跃下,大喇喇地踹开了一名挡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家丁,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进眷福山庄大厅,对着尹豹搭起弓来。
“玄甲苍云军,破阵营校尉赵从龙!”一声大喝,吓得厅内诸人心头胆寒。
玄甲苍云军虽不如天策军及神策军声名远播,但驻守雁门关守护李唐边关无人不知,这支军队人数不多,但留下的每一人皆是精锐。
尹豹见山庄内已被这支玄甲军队团团围住,知晓自己已走投无路,他不想像大哥尹虎一样丧命,忙跪地向赵从龙讨饶。赵从龙冷哼一声,指着身后一威武中年将军道:“你该去跪燕帅。”
尹豹等人束手就擒,尹家集匪患平息。燕仲鹤看了一眼跌坐在地抱着穆知然的穆萧然,走上前去,拱手对穆萧然道:“多谢义士相助。”
穆萧然缓缓抬起头,眼中神采暗淡,他颓然苦笑,失落道:“义士?我本以为算计无误,却自大失足,险些害了我弟弟和朋友,我哪里称得上义士?”
燕仲鹤骤然收紧瞳孔,伸手按在穆萧然肩头,朗声道:“你有这般独闯虎x_u_e的胆量就合该让人称一声‘义士’。”燕仲鹤望了一眼躺在穆萧然怀中的穆知然,又道,“人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发现自己的缺点并去面对,知错能改,你亦是对得起你弟弟与朋友。”言罢,燕仲鹤肃神向着穆萧然再一拱手,而后带着苍云军收拾眷福山庄家丁去了。
颓败的眼眸里逐渐聚起了一丝神采来,穆萧然望着燕仲鹤的背影,释然一笑。是了,他捡回了一条命,上天并未放弃他,他为何要先放弃自己?穆萧然重整精神,刚要站起,却见面前一个十来岁的身穿玄色铠甲的孩童正歪着头看着他怀里昏迷不醒的穆知然。
“小将军,你有何事?”穆萧然问道。
那孩童凑近穆知然看了又看,而后抬起头,问穆萧然:“他是男娃娃吧?”
“是。”
孩童似是恍然大悟:“果然如此,长得比女娃娃还好看呢。”说完,孩童一蹦一跳追上了燕仲鹤,牵起了燕仲鹤的手。
“……”穆萧然低头看了一眼穆知然,心道若不是如此自家弟弟怎会搅得尹虎和尹豹的儿子拔刀相向呢?
冉泽清扯掉了头上的朱钗,若不是现下没衣服换,他恨不得能把这身衣裙给脱了。他瞥了一眼自己的琴,琴身断裂成两半,这琴是修不好的了。冉泽清唉声叹气地捧起琴,却听得身后传来熟悉声音:“这把琴是为救知然才毁的,我欠你一命,也欠你一把琴,若不弃,我替你斫一把如何?”
“你会制琴?”冉泽清讶然望向穆萧然。
穆萧然笑道:“难道只有长歌门人会制琴?”
“你到底何门何派?”
穆萧然目光望向远处那一队玄甲苍云军,须臾后道:“以后就是苍云军了。”
穆萧然给冉泽清斫了一把通体流光,碧色耀眼的琴,琴中藏了一把墨石剑。琴制成的时候,冉泽清单独弹了一首曲子给穆萧然听,而后便把琴丢给了穆知然。
穆萧然见年幼的弟弟抱着青玉流,无奈地对自己直翻白眼,穆萧然说这把琴就给穆知然了。穆知然问那他是不是该入长歌门,才配得上这把琴?穆萧然居然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最终点头对穆知然说:“你去拜入长歌门吧。”既然哥哥如此说了,穆知然就随冉泽清去了长歌门。
临别时,穆萧然又替冉泽清斫了一柄镶金嵌玉的琴,这一次冉泽清没再好意思把琴丢给穆知然,他欣然接受,背起了琴匣。
初夏白龙口景色怡人,穆萧然与冉泽清坐在一处茶棚里歇脚。两人自此后要分道而行,冉泽清带穆知然回长歌,穆萧然则孤身一人去融天岭加入苍云军。
冉泽清搁下茶杯,打开琴匣,瞬间茶棚被琴中流光照耀,当真称的上蓬荜生辉。冉泽清屈指勾起一根琴弦,对穆萧然说:“昔时高渐离易水送别荆轲,今日我给你弹一首《易水送别》如何?”
穆萧然耸眉:“这寓意不好,还是等我回来再弹吧,弹一首《兰陵王入阵曲》如何?”
“也好。”冉泽清笼起手来,笑微微应道。
穆萧然看了一眼坐在冉泽清身边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穆知然,拱手对冉泽清道:“知然就交给你了,替我看好他。”
冉泽清欣然应道:“我会的。”
时辰已到,穆萧然不再留念,他怕自己再不走,就真舍不得走了。一个是他的亲弟弟,一个是……他爱的人。
少年嘉名犹在,归来时,却已是两鬓霜雪白。
☆、番外·水龙吟
一
长安城落叶纷纷。
昔日繁华的皇都如今巷空人寂,枯黄秋叶飘落巷陌,偶有行人步履匆匆,神色惶惶,长安城内一片寂寥衰败。
路上一人,青衫白衣,步伐缓缓,一脚踏在枯叶上,清脆声响入耳,穆知然驻足停步,仰头望向正前方巍峨大明宫墙,眉梢轻敛。
年初史朝义自缢于范阳城,战乱将熄,天子却大肆分封节度使,重镇拥兵数倍于中央军备,内忧才起,外患已至。吐蕃蠢蠢欲动,大将军达扎路恭与尚野息率二十万吐蕃军长驱直入,短短数日连取长安城以北数十州县,前日吐蕃大军占领奉天,长安危矣!
天子惊骇不已,连下数道军令命各地节度使勤王,然自安禄山叛乱,山河崩毁,唐廷威信渐失,天子数道旨意下去,至今未有勤王之军抵达。天子震怒彷徨,长安城人心惶惶。
穆知然揉了揉额头,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隐居在长歌门的那人手腕当真厉害,竟通天到能够于千里之外引吐蕃大军进犯中原。
达扎路恭,文华郡主李沁夫君,李倓姐夫。
不久后,穆知然来到崇仁坊内一处高宅大院门前,定国侯府匾额玄底藏金,肃穆庄重,走近瞧,多了几分气势逼人。燕珏立在门口,拱手朝穆知然恭敬一礼,引穆知然穿过游廊,径直往燕麟晗书房而去。
甫一进门,一副长安城军事防御图赫然映入眼中。穆知然目光当先定在地图上,见其上用墨笔勾画,朱笔注释,心中一暖,嘴角边笑意情不自禁显现。正俯首于案牍之中的燕麟晗刚巧抬头,见穆知然微微一笑,连日烦闷顿减,自个儿捧起面前还未喝的温茶,递给身边的穆知然。
“我就知道你要来。”燕麟晗笑着说道。
穆知然顺手接过燕麟晗递来的茶水,也不将就,直接就口饮下,喝完后,他伸手点在长安城军事图上说道:“仆固怀恩已平定河南、河北叛军,驻守河东,离长安甚近,他若及时勤王,三日可到。”然而,穆知然神色一转,沉下脸来,“圣人旨意半月前已下,仆固怀恩却丝毫未动,这一股军已无用处。”言罢,穆知然拿起案上墨笔,在河东那处划下一叉。
“吐蕃大军逼近长安,仆固怀恩焉有不救之理?”燕麟晗出身苍云军,其心所念,从无背叛。仆固怀恩一直受唐廷恩惠重用,更无反叛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