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了个走地旋光,听说出门前在院子里转一圈能转运,我给我家汉子请了半打,保佑他平平安安的。你又请了啥?”
“我请天女散花,我儿子正相媳妇呢,天女保佑我儿找个能干贤惠的。”
“这样说起来,你儿子不是读书人么,怎么不买一板子高升?这都快春闱了,别让别人赶先儿了!”
刚刚过了新年,急忙忙上京打算跟崔瑛好好学习顺便考春闱的张雷,刚进汴梁城就听到了一串让他听不太懂的话。
第95章 张雷的见闻
“要不,咱们也去买一板子高升?”六安这一回发解试通过了七个人,叶知秋和成寅一商议,干脆给他们包了一条船,让两个熟悉路途的人带着他们一起上京,也有个照应。此时说话的就是与张雷同行的另一个举子,他有些讪讪地说,“这事儿听着就像是咱们县尊的手笔,他是最灵验不过的了。”
张雷想和他们说一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但看另外六个人眼巴巴的姿态,又觉得刚入京就给他们浇冷水实在不合适,便点了点头,朝旁边的妇人打听售卖焰火的地方。
“要说这焰火啊,最灵的肯定是白云观里,旁家那些我都看过,走地旋光不够亮堂,转得太平稳,姿态也不够袅娜,不想个祈福的样子。白云观里的就不一样了,焰火亮堂堂的,一步三摇,好看得紧。”在遇到了几个一打听高升就一脸防备的妇人之后,张雷他们不得不谎称是刚来京城做生意的六安商人,顺便打听走地旋光的售卖之地。
“敢问婶子,”张雷也就才十五六岁,一张清秀的小脸非常讨中老年妇女的喜欢,他笑眯眯地问,“咱们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这白云观在哪里啊?”
“你们出了城门往那儿走,”那妇人笑嘻嘻地指点道,“顺着官道一路走下去,很快就能看到一个下沉的蹴鞠场,那儿就是控鹤军了,旁边山上就是白云观。”
“县尊就在控鹤军,看样子这白云观也与县尊有些关系。”张雷身后的一个举子小声地和同伴说。
“哎呀,你们是六安来的呀,失敬失敬!”那妇人的丈夫正好从他们身侧走过,听到了他们的话,连声恭维道。
“老丈,学生有礼了!”几个举子浑身不自在的答礼道。
“你们几个书生是来京里投奔崔神仙的吧?正好我和浑家都要去控鹤军探探亲,正好顺路带你们去好了。”那个妇人的丈夫很热情地说。
“那就劳烦贤伉俪了。”张雷一拱手,应下了这份邀请。
“你们来晚了几天,真是太可惜了,”在交谈中知道他们是来京应考的老汉惋惜道,“正月十五的晚上,这条道上都挂着琉璃灯笼,就拳头大小,花花绿绿的,可漂亮,好多那天来的读书人都写了诗呢。而且那天晚上的焰火是白云观的道长亲手点的,又是头一回烧,那个时候祈愿肯定比现在再去请的要灵验得多。 ”
“张伯那天晚上也看了焰火吗?”张雷好奇道,“好看么?”
“他哪有这运气哦,这个老背时的,白天多吃了俩元宵,噎得不运化,在家里挺了一晚上呢,那有福分去看敬神仙的好事。”那妇人在旁边揭他老底道,“都劝他吃个双喜临门就罢,他非吃个六六大顺,把自己给噎了,还累得儿子媳妇一天没安生,你们说这事儿怎么说的。”
“这不是你做的元宵好吃么。”那老汉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这点子破事儿你非嚷嚷到全汴梁都知道?”
“全天下人都知道才好呢,看你下回还逞强!”
张雷看着这对老夫妻互相嫌弃又互相扶持的样子便想起了他的爷爷n_ain_ai,老俩口也是这样处了一辈子,他一想来就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老背时的,”那妇人最先发觉了张雷的表情不对,不好意思地推了自家汉子一把,“你给外乡人看笑话哩。”
老夫妻俩人的大骡子车在水泥路上行进得非常平稳,不过经历过六安发展的人对此司空见惯,根本不以为意,这份气度就比初来汴梁的其他人要强得多,那老汉还夸他们道,“不愧是六安出来的,有气度。”
走过了这片树林,远远得便听到鼎沸的人声,喝骂声、叫好声此起彼伏。然后面前一空,便看见头上系着红带子和蓝带子的俩伙人在群情激愤地手舞足蹈。
“哎呀,今天是捧日军和控鹤军的蹴鞠赛!”老汉捶胸道,“我就说要早点过来,必是有什么事忘记了,竟然还是错过了比赛。”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来找孩儿他姨是做什么的了?”那妇人柳眉倒竖,神色严厉。
“没……就是找他姨来问问娃娃们进作坊的事儿嘛,四色礼物还是我特意备下的,怎么可能忘记。”老汉略略有些心虚地说。
一行人跟着妇人往山那边走,只那老汉一步三回头,脖子勾得远远得,就想再往场子里瞧上一眼,被妇人啐了一口才收回了眼神。
“你们年轻人不要学他,”那妇人和气地说,“这蹴鞠赛隔一天就有一回,你们考完试等榜的时候尽可以看,还能试着写写被略卖孩子的文书,写得好了,也是个名扬天下的机会。”
“张婶,咱们晓得啦!”张雷笑着应下来。
绕过蹴鞠场,再沿着军营的墙根儿走过去,没多久就到了军中家属住的军镇了。
“冯叔,他姨在家不?”妇人冲坐在军镇门口晒太阳的老士卒和气地问。
“这会儿她哪能在家啊?”老卒笑道,“你又不是头一回来,柳家的可是个能干人,这会儿肯定在作坊里呀。来走亲戚啊?”
“啊,来看看他姨。”妇人打着哈哈道。
一行人就坐在村头等人,顺便与老人和这夫妻俩闲聊。等到快晌午的时候,才见到一群妇人说说笑笑地回了村。
“姐夫、姐,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那个被人叫作“柳家的”的妇人与守村的士卒打个招呼,将他们引到家门。
“那个……”老汉扭捏着将四色礼物往暖乎乎的坑桌上一推,“想求你……这个是礼物。”
“哎呀,来就来,还买礼物,多浪费?”柳家的笑道,“可是有什么难处?要钱的话,需要多少你说来。”
“不是,”妇人见自家老汉不顶事儿,只好羞恼地张口道,“听说你们这儿作坊收小孩儿?你外甥他们也大了,我想让他们进去学点手艺。你也晓得他们的,手脚都麻利,眼里也带水,保证听师傅的话。”
“进作坊啊?”柳家的沉吟了一下,“大姐儿我倒可以和管理的说说看,哥儿怕是不成的,咱们作坊里全是女工,没有男娃儿。”
“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还只招女娃娃?”妇人一下子就急了,声音都提了起来。
“你嚷嚷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儿是军镇,男娃娃当然要锤炼身子骨,往后好当兵,上阵杀敌立功,封妻荫子的。”柳家的白了自己姐姐一眼,“再说了,这女娃娃就是比男娃儿乖巧,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那些皮小子,好好的机器放到他们手里,怕是能给拆成十八段。”
“我这不是急嘛。”妇人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喃喃地说,“女孩儿还比男娃儿好啦?”
“在咱们军镇啊,女孩儿可不比男孩儿金贵,”柳家的含笑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现在咱们军镇上的女孩儿养到五六岁上,每天就能跟着喂点j-i鸭,摸点子蛋。稍微大点送她去学堂认得些字,学点算帐的本事,就能到场子里做工了。这三五年下来挣份嫁妆都不难,现在朝廷又叫咱们将孩子养大些再嫁,这嫁妆钱还能再升。”
“你这是又有了?”这妇人的经验再丰富不过了,两人的话题不自觉得转向了育儿经,一直在静默着当背景的张雷等人终于还是坐不下去了,有些抱歉地站起来告辞。
“是我失礼了,你是崔教头的学生吧,过几天新皇就要登基了,他今儿去京里演礼了,得二月二之后才能回来。不过他的房子交待给我了,让你们来了尽管住,书也可以自己借阅,别弄坏就成。”柳家的正经地敛衽一礼,将崔瑛的交待给说明白,“你们若有心,去那边山上白云观里请两板子高升来点一点,给自己求点好运气。这法器可是崔真人和白云观里的仙长们一块儿做出来的,可灵验了。”
她怕这群读书人不信,还强调道:“那法器刚出世的时候地动山摇的,雷声震震,怕人的紧呢,可不敢在法器面前做昧心事儿。”
张雷带着人往崔瑛家里去,同行的一个举子悄悄蹭到他的旁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阿雷,你家先生咱们的县尊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在六安大家不是都说他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嘛,怎么到了京里却与道士们混到一块儿了?”
第96章 登基
不提张雷他们一行人在控鹤军军镇对来身份来历的揣摩,这个时代现代网络小说里快烂大街的“佛本是道”设定自然没有的,甚至连洪荒小说素材来源之一的《封神演义》现在也没什么影子。儒释道三家合流没有开始,和尚就是和尚,道士就是道士,像崔瑛这样两头混的实在是少数。
崔瑛自己这几天都住在京城离内城不远的楼宅务的房子里,白天文武百官都要跟着礼部演礼。崔瑛的官职不高,说起来他身上现在的职位只有一个控鹤军的教头,还有一个没正式下文免掉的六安县令,前者根本不入流,后者在能参加皇家禅位仪式的文武百官眼中,和不入流也没多大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