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中,李猎缓缓上前,弯腰,拾起地上的哀兰花根,捧到唇边轻轻印下一吻,随后毫不留恋地将之抛入海中。
他在无数个世界中穿行着,摧毁了是非,湮灭了时间。
姜如净问他可曾犹豫,他无法回答,他那么聪明又理智,总是控制自己不去思考更多。
活到现在,他唯一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犹豫。
绝不犹豫,绝不停下来思考对错是非。
绝不休息,绝不沉溺在温暖和寒冷中。
“如净道尊,你可一定,要来找我。”他这么说着,身形在暴风雨中化为一道流光,向着一望无垠的天空中而去。
三年零五个月后。
故非站在世界最大的武斗台上,双手抱胸,阖着双目。
四周是观众如洪水般的咆哮呐喊声。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在排名114号岛上的人能打到世界武斗大会的总决赛来,包括以前认识他的那些人。
他曾经为了偷学一个招式而战战兢兢。
他曾因为一场渺小的胜利而狂喜激动。
他曾被很多人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也曾因一场武斗而失去了他的朋友。
他还曾经因为恐惧而再也无法凝聚出他的本命武器。
而现在,他身形强壮,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两把漆黑锋利的屠夫匕首在他腰间一左一右挂着,萦绕着死亡的气息。
他在等待他的最终一战。
宁蓝在观众席上冷冷地看着他,身旁的木伦大师感叹着:“真是没想到,这小……这个故非,能打到这种地步。”
宁蓝冷笑了两声,“可不是么?杀父弑兄,能不厉害么?”
故非两年前在某个岛的生长之地斩杀了一百位武者,夺得了屠夫匕首,死者中,包含故擒风。半个月前在裂鲸岛的双岛之战,他又亲手刺穿了故焰的心脏。故焰死时,有一位纤细美丽的女子冲到他的尸首旁,抱着尸首抱头痛哭。
从那以后,宁蓝再没对故非说过一句话。
这早已不是她认识的故非。
有一天见到故非的时候,她察觉故非的眼中没有了温和。
又一天见到故非的时候,她察觉故非的眼中没有了友情。
再一天见到故非的时候,她察觉故非的眼中没有了亲情。
后来,再见到故非的时候,她察觉故非的眼中没有了姜如净的影子。
现在的故非是一个完美的武斗士了,他没有任何人气,双手的温度仅高于他腰间那对恐怖的屠夫匕首。
故非理所当然地打败了对手,在21岁这一天,成为了暗黑武斗界的武王。全世界都在为他欢呼。
这是他用他身上各种情感换来的,包括他对武斗的热爱之情。
他平静地接受了荣誉,然后拒绝了庆祝晚宴,一个人回到了参赛选手暂住的居所。
他的房间稍稍有点乱,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收到一个背包的时候,背包夹缝中突然掉出一件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摔倒在地。
故非顿住了收拾背包的动作,缓步上前,恍恍惚惚地捡起掉落的物品。
那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树枝发圈,干净素雅,像小时候母亲缠在发辫上的样子,有着温暖柔和的气息。
“姜……?”
“姜如净?”
他忽然叫出了这个阔别已久的名字。
“你为什么还不出现呢?”
“他到底把你带到了哪里?我怎么都找不到……”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一直没有送出去的发圈,缓缓将之贴近自己的心脏部位。
蓦地,他突然转头看向房间角落那盏精致的灯。
他此时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情感了,没有欢喜,没有痛苦,没有期盼,没有担忧,甚至连空洞都谈不上了。
他再次许下愿望。
“让我再见他一面吧,我想把这份礼物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鼎大大《诛仙》里碧瑶痴情咒那段,说她的衣裙在风中“猎猎而舞”,初一看,记到了现在。
宝宝们的呼唤我看到了,李猎肯定会被如净收拾的。下个世界李萌新就要被怼了。
遗迹佛音
第21章 阿叉摩罗
“他花了十二年,在偈罗河畔寻得一块又黑又冷又硬又劣的顽石,又花十二年,把那顽石打磨成一百零八颗子珠,串成挂珠佩挂在颈上,便开始四处传道,一百二十年过去,这串佛珠从未离身。”坐在黄沙上,老土擦了擦汗,对着考古队的人员们说道。
老土是偈罗河和梭罗河交界这一带流域里最出色的向导,五十多岁的年纪,古铜色的皮肤耐住了岁月与风沙的侵蚀,一双通透的眼中倒映着源远流长的文化。他扯了扯白色头巾,将之拉下来了一点,继续说道:“他虽是游僧,却德高望重,所习佛法精妙深奥,传道之时辩才无碍。从籍籍无名到成为一代上师,渡灾渡人无数,深得两河流域人民敬爱,为他建佛寺佛塔上千座。他圆寂之后,他的弟子将其舍利纳入舍利塔,供奉在了偈罗河畔的一座佛塔之中。”
“老师,”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短发女子忍不住,向身旁一直在看地图的年迈老者发问道:“老师,我们要去寻找的这座佛塔,便是供奉着这枚舍利的那一座吗?”
老者年近七十,头发花白,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很像是做学问的人。他叫付国海,便是这支八人考古队的领头人。他先是用笔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画了个叉,才简单答道:“嗯。”明显是不想多说。
那短发女子名叫陆清雪,她好似没察觉自己老师的态度,自顾好奇问道:“可是佛塔不是在偈罗河畔吗?我们现在却是在荒漠里。”
付老抬了抬眼镜,没好气道:“让你好好学历史,你总是应付,这下不知道了才问人!”
他不太乐意回答自己学生的问题,老土也知道对方到底还是避讳着自己和自己的侄儿,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两声,道:“学生仔不知道了吧?这可跟著名的越鸟王朝有点关系。”
“哦?”陆清雪好奇了。越鸟王朝是两千四百年前建立在两河流域的传奇王朝,也是两河流域的文明中最辉煌的一个,它的覆灭与建立都充满了传奇x_ing色彩,共存在了恰好一百年。
一百年的盛世辉煌在一场王臣的y-in谋下转瞬覆灭,令人唏嘘不已。
老土笑了笑,拿过水壶慢慢喝了一口,在口中含了会儿才慢慢咽下去,道:“咱们刚才提到的这位游僧圆寂后,老国王身体也渐渐衰弱,不久就死去了,新王年轻气盛,刚愎自用又暴虐成x_ing,想要效仿先王向外征战却又不善管理,慢慢的,国家就生病了,还长了可怕的虫子。”
他叹了口气,唏嘘道:“虫子曾是游僧的同门,对于游僧曾经的成就羡妒不已,早年还俗去当官了,渐渐地,还越走越高了。”
陆清雪听得兴趣盎然,忙接着问:“然后呢?”
就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沉声道:“后来虫子蛊惑着新王颠覆了游僧的成就,将其判定为祸国妖僧,全国上下的佛寺佛塔,不是拆了就是烧了。”
陆清雪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老土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侄子,本地人,名唤阿叉摩罗。
阿叉摩罗年轻俊美,黑发褐眼,自小生长在佛寺中。不知是不是长时间受佛法熏陶,陆清雪总觉得他身上有种隐隐的圣光,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阿叉摩罗的表情也和他的声音一样清淡,他垂着眼帘接着道:“偈罗河畔这座佛塔,被留到了最后进行焚烧,那天风很大,虫子和新王先是命人直接点燃佛塔,但每次火烧在木头上时,都只能把木头微微烧焦一点。虫子和新王怒,又命人在塔中浇上烈酒,火烧过去,在酒液上轻轻一掠就灭了,酒也蒸发了。虫子和新王于是再怒,命人千里迢迢从国外运来黑石油,再次焚烧。”
“啊!”陆清雪倒吸一口凉气,小声惊呼。
“这一回,火终于烧了起来。但虫子和新王还未高兴多久,就见佛塔里的火焰开始流淌出来,往偈罗河中蔓延过去。大火在偈罗河上蔓延焚烧了整整一百零八天,烧干了整条河流的水。越鸟王朝本就依着偈罗河而生,水没了,国也就亡了。原本水Cao丰美的河畔,也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沙漠。”
“那佛塔呢?就这样烧没了?”陆清雪惊疑不定地问道。
阿叉摩罗冷冷瞥了她一眼,像是暗含斥责,道:“佛塔中的火焰全部流淌到了河里,然后佛塔沉入了地下,永不见天日。”
“哦……”陆清雪有些沉浸在故事中回不过神来,她本身就情感丰富,对历史非常敏感,只是不够努力上进。
阿叉摩罗讲完,就闭上了嘴,继续沉浸到他的世界中去了。
“咦?嘶……”老土突然眯起了眼睛,目光直直对着他的正前方。
沙漠里危机重重,老土又是经验老道的向导,众人见他表情变幻,皆是略惊,俱都起身做出防备的姿势。顺着老土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平地间忽地卷起一道黑色龙卷风,风中飞沙走石危险万分,却在原地咆哮不前。
“那是……?”老土眼睛越睁越大,表情惊骇不已,“菩萨在上,为什么龙卷风里会有一个人?”
众人一惊,阿叉摩罗也眯着眼细心寻找老土所说的“人”,而付老则举起胸口前挂着的望远镜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