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一)【完结】(6)
2019-01-30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子献,是否发觉了什么异样?”李徽问道。他当然不相信,萍水相逢的王子献会有什么图谋。更何况,亲事府与帐内府的侍卫亲兵加起来足足有数百人,光凭他们主仆两个又能做得了什么?
王子献尚未来得及言语,便听地面倏然震动起来,群马皆不安地嘶鸣、来回踩踏。若非王家老仆又吹起哨声压制,恐怕它们早便已经开始失控逃窜了。在惶惶不安的马嘶声中,有人惊慌地大吼:“地龙翻身!是地龙翻身!!”仆婢们忙护着李泰与阎氏下了牛车,亲事府与帐内府的军士们迅速反应过来,将他们围拢护住。
这个时候,李徽的随身护卫也赶忙要将他从马上扶下,然而,他身下的马却异常躁动,举起前蹄便要踩踏众人,冲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王子献立即伸出手,将他拉到自己的马上——
就在下一刻,当那匹马冲破四处避让的人群,慌不择路地闯入峡谷时,山谷两侧忽然崩塌,无数土石如同瀑布飞流奔涌而下。转瞬之间,那匹马便哀鸣着被埋在了土石之中,彻底不见了踪影。位于车队最前方的侍卫们急忙避让,却还是教落下的乱石砸伤了好些人。
不过顷刻,峡谷便被流泻的山石泥流完全堵住了。轰鸣声久久不绝,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车队未曾停下,马匹没有被王家老仆的口哨声控制住,恐怕现在半数以上的人都会被土石活埋,或者被坠落的山石砸伤。而李泰、阎氏与李徽的车驾亦十分危险。
大家纷纷下车下马,围拢在三位主人身边,商讨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李泰坚持尽早清理土石,恢复驿道交通,典军们皆颔首答应,却不同意他留在原处。谁知道接下来附近还会不会继续崩塌、坠下山石?何不后退几里,到安全的所在稍候?而且,若想将驿道完全清理出来,绝非一两日之功。倒不如先清出可供马通行的小道,再寻附近的折冲府兵丁过来搬动车驾。
“若非子献,恐怕我今日便要丧生此地了。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泥石乱流还会发生么?”纷扰声中,李徽的神情依旧沉着。他虽然从未经历过如此险境,方才却突然想起岭南驿捉驿曾提醒过他们须得小心探路。不过,谁又能知道,山石崩塌就在一瞬之间,简直防不胜防?
“多日y-in雨,附近的山坡泥石被雨水冲得绵软松垮,才会崩塌。”王子献道,“须得遣人上山去仔细探查一番,方能确定是否安全。在此处清理完之前,大王还是退几里路,先去歇息得好。”
“你呢?有何打算?”
“我常年在山林中跋涉,自是要毛遂自荐,前去查看情况。”
“太过危险——”
“大王无须担忧。”王子献朝着他一笑,眉宇间皆是说不尽的自信风流,“天黑之前,我便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且我那老仆也是惯常走这种山路的,绝不会有事。”说罢,他向旁边的侍卫借了横刀与弓箭,与附近忙碌的某位典军说了一句,便带着那位沉默的老仆登山去了。
李徽难掩忧色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吩咐侍卫到时候注意他们是否及时归来,便前去问候李泰与阎氏。阎氏正在惊慌着,断然不许他离开她的视线半步。于是,他只得陪着父母退后几里,遥遥望着那座半塌陷的山崖。
却说王子献主仆绕到山崖另一侧,避开时不时滚落的小乱石,艰难地攀了上去。深山密林,原本应该毫无人迹,但林间的浮泥上头却时不时出现几个新鲜之极的脚印,令王子献眉头紧锁,轻声叹道:“一群愚不可及的蠢物!”
老仆默默地将这些脚印都毁去,突然,林中仿佛响起了什么异样的声响——瞬息之间,王子献便毅然举弓- she -了过去,一声闷哼之后,浓浓的血腥味便传了过来。
在李徽面前一向笑容雅致的王郎君缓缓地勾起了嘴角,笑意中却带着几分森冷。
第6章 y-in谋一角
淅淅沥沥的雨洒落在密林中,犹如紧密而规律的乐曲节奏,听来很是舒缓自然。王子献执着弓箭,宛若闲庭信步一般,踏着满地血水,来到被他一箭穿肩钉在树上的虬髯男子跟前。那男子正忍痛拔箭,一身褐衣短打皆染满了血。眼见着他便要拔箭而出,王子献又朝着他的另一个肩头- she -了一箭。
男子发出痛苦的喘息声,双手垂落下来,再也无法使劲用力。他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位即使身染泥水亦无损风姿的世家贵公子,双目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王子献含笑打量着他,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男子立即垂首,似乎试图将自己的脸藏起来。不料,这位少年郎却忽而笑道:“你以为蓄了须,我便认不出了?王家的部曲,每一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断不会例外。周二郎,你们能想出假造山石崩塌的法子杀人灭口,确实比先前扮劫匪的那些人高明些。”
周二郎怔了怔,咬牙承认道:“大郎君,某等亦是奉命行事——”
“你以为,我说你们是蠢物,指的便是你们不知掩盖痕迹,在这片山林里处处都留下破绽?”王子献打断了他,“你以为,我说你们是蠢物,指的便是我早就识破你们跟在身后伺机而动?指的便是察觉了你们的计策,制止了濮王车队前行?”
周二郎静默不语,双目猛然沉了下来。
王子献却牵起唇角,露出优雅的微笑:“你可知道,我为何会突然想到要去均州?又为何会与濮王车队同行?为何竟会这般凑巧,给了你们这样的天赐良机?能够让你们这群人按照所谓的一箭双雕之计,借着杀我为名冒险去杀濮王?”
闻言,周二郎惊疑不定,似是这才发觉,无论是身后的主人还是自己,均小觑了眼前的少年郎。这时,树林里突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他掩住窃喜之色,忙假作挣扎之态,高声大呼:“大郎君,某知错了!!某也不愿意尊奉那样的恶毒之辈,一直想追随大郎君!若大郎君不嫌弃,从今往后,某愿奉大郎君为主——”说着说着,他发现对面这位年轻的郎君竟笑了笑,心中立即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王子献却只是悠悠一叹:“太迟了……”
他话音方落,林中便走出四五个同样身着褐衣短打的年轻儿郎。他们手上或持刀或持剑,锋利的刃上均滴着血,浑身煞气四散,显然方才已经杀过不少人了。为首者淡漠地看了周二郎一眼,向王子献行了叉手礼:“阿郎,已经处置干净了。”阿郎之称,就意味着在他们眼中,这位才是王家唯一的主人。而那位名义上的家主,对他们而言已然毫无意义,更不可能追随听命于他。
周二郎双目大瞠,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们……居然敢背叛郎主!”
“某等从来只尊奉阿郎为主。”几个年轻儿郎不屑地瞥向他,“那等卑劣y-in险,还意图谋逆犯上之辈,根本不配为主!可怜你眼中只有荣华富贵,只想着脱籍成为良民,怎么根本从未想过,做下这等事来,王家还能容得下你活命?!还能容得下你的父母兄弟妻儿?!简直是愚昧可笑之极!”
周二郎一愣,顿时目眦欲裂:“不!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明明答应我,只要按照此计杀死濮王——”
“杀死濮王?简直可笑之极!区区王家,如何担得起谋害皇室的罪名?”王子献眯起眼,冷冷一笑,“就算想使出李代桃僵之计,假作是谋害我的时候不慎连累了濮王一家。只要查出蛛丝马迹,皇帝的雷霆之怒,照样能让商州王氏变成一团齑粉!自以为是想出这一出‘好计’媚上者,被人利用还浑然不知者,实施此计还试图一箭双雕者,都是不折不扣的蠢物!”
若非他刻意引导,将计就计,派人劝服他们采用这个一举两得之策,再暗中将此事消弭于无形之中,还不知那群狼子野心且蒙昧愚蠢的家伙又会想出什么不可控制的招数来!
不幸的是,这些轻易就遭人利用,被当成棋子还沾沾自喜不明真相的蠢物,却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血缘亲人。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将这些人从他身边彻底撕开。算计他的x_ing命且不够,还要搭上整个宗族,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与这种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折磨。不若离家独自远行,更不如他刻意结交的所谓的“友人”。
眼前突然浮现出李徽满是关怀地望过来的模样,王子献顿了顿,这才低声道:“你若是不信,不如此时便回商州打听。那一家人的狠毒,我比你更清楚。倘若你还想活命或复仇,便暂时跟在我身边。记住,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不过,只要你听命于我,不背叛我,部曲当中便有你的一席之地。”他身边的可用之人实在太少了,必须渐渐积蓄自己的力量,每一个能用之人都不能浪费。
周二郎呆了呆,挣扎着将两支箭从肩上拔下来,立时便血流飞溅。他却似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扑倒在王子献跟前,浑身溅满了混杂着血色的泥水:“某愿追随阿郎!从今往后只尊奉阿郎之命!上刀山下火海,但凭阿郎差遣!若是背叛,便教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当王家主仆下山之后,李徽很快便接到了侍卫传来的消息。他离开牛车迎了过去,便见王子献提着两只羽毛华美的野雉,朝他笑着走来。便是半身血迹半身泥,他也依旧显得仪态从容,风采奕奕。
“那处峡谷剩下的山石都很稳固,不至于再次崩塌。临下山崖时,我- she -了两只雉j-i,带回来与你炙着吃。不过,有一只未能一箭- she -死,挣扎了几下,洒了我一身血。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许多人都以为我受伤了。”
李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果然未见伤痕,心中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去换身衣衫,这雉j-i且让仆从收拾干净,到时候我炙给你吃。”
“你会炙r_ou_?”王子献挑起眉。便是濮王早已贬至封地,眼前的少年郎也依旧是金枝玉叶的小郡王。平素又见王妃待他甚是宠爱,怎可能年纪轻轻便让他学炙r_ou_这等技艺?
“当然。”李徽失笑,“不但会炙r_ou_,我做鱼脍的技艺也不错。”传闻中那些长安贵公子都必须学会的技艺,他一样也没有落下。就算从来没有机会待客,亦没有机会与其他人比斗一番,自娱自乐亦是一种乐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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