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暗影里刺出一排整齐划一的提刀,苍白光亮的刀刃,折s_h_è 着必死的锋芒。
是王府亲卫的佩刀。
整整五百亲卫,组成了一道又一道的铁血壁垒,回逼着逃窜的倭寇。
进退不能。
刘显当机立断,语气漠然而冷酷:“全部斩杀”,望向y-in影深处的目光却炙热浓烈。
景贞。
一身冰雪,血溅上了衣摆,红梅初绽般耀目。
晏良朝他笑了笑,从容不迫。
国士无双。
两个人隔着血腥杀伐,隔着遍地尸体,刘显手心里还有着凝固血水的寒意刺骨,铁衣黑甲,白刃舔血,满身戾气,却,心头滚烫。
“子嘉,我来了。”
“嗯。”
第二十三章
原来已经下雪了。
杀戮的血还冒着热气,在雪地里蜿蜒出密密麻麻的赤红纹路,新雪又层层覆上,厚厚堆积,片刻之间,平整纯白。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雪夜杀戮,到了天明只会出现在存活下来的人口中。
冷月于重重云翳中悄然而现,冷漠如霜,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飞廉慢慢踱到了晏良身边,马儿打了个响鼻,雾气滚滚。
刘显仔细看了看晏良,精神还可以,鬓发有些乱了,兴许是来得太急,束发的青玉冠上沾了几瓣梅片,极淡的粉,难以察觉。
刘显伸手摘下,路过鬓角的时候,又给人勾了勾发丝,晏良疑惑转头,食指正好擦上了嘴角,留下一点血红。
他手心里还有一遍遍被捂热的血迹。
“怎么了?”晏良笑了笑,抬手随意擦了擦,血红晕开。
刘显眸色渐深,转开了眼,“没什么”,示意手下的兵士继续收拾战场,便拉过晏良的缰绳,“走吧”。
营地里也是混乱一片,李善列受了伤,此刻正在塌了一半的营帐里包扎,嗓门却中气十足,“重要的全给老子绑了!做人质!n_ain_ai的!搞偷袭!老子全给你扔海里喂鱼——!侯爷!”
刘显点点头,也不在意,“重要的人暂时都先锁起来,等朝廷派人下来,估计会谈判人质。”视线看了一圈,“有热茶吗?”
李善列正点着头,听到最后一句懵了懵,“啊……水是不缺的,下着雪呢……热水……”
李善列有些为难,大老爷们在外行军打仗,就地取材都是最方便的。
晏良正在站在漏风的帐门口,看着来往的兵士搬运尸体,收拾军械,渴了就喝临时搭起的炉子里的雪水,还没冒热气,最多也只是把雪化开了。耳边听到刘显这么一问,晏良也愣了,手此刻还被人攥在手心里,不知怎么的,脸上有些热。
“出了防营有几户人家,那里应该还没有遭殃”,李善列看了眼刘显身边的晏良也明白了,“可以去问问”。
“好。”
果然有人家。
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片刻的惊悸过后依旧如常,只是唏嘘,怎么也想不到浙湾会糟了殃。
“……遭天谴的!那里比我们这安逸,怎么也想不到……”给刘显烧水的婶子红了眼睛,叹了口气:“隔壁老李家亲戚就在浙湾那块儿,听说……”哽咽,“全死了……”
刘显沉默不语。
“会叫他们还回来的。”晏良看着窗外,冷声:“血债血偿。”
天色郁青,雪却越来越大,估计收拾战场的工作也要停一会了。
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了上来,刘显方才松了晏良的手,“先喝点热的,我派人回去让赫舒送些药和吃的过来”。
晏良捧着简陋的茶碗,吸了口热气,“不麻烦了吧,我也能凑合”。
没人回他。
抬头,刘显已经靠着石灰白的墙壁睡着了。晏良笑了笑,起身走过去把身上的狐氅脱下给人盖上。
茶水温热熨帖,晏良也有些累,便趴在桌子上睡了。
一闭眼就入梦,睡得不是很安稳,也有些冷。后来,不知怎么,渐渐热了起来。背心很烫,像是靠着一处热源,给全身上下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暖意,晏良贴得更紧。
刘显感觉到了,嘴角微笑,把人也搂得更紧。
整条通往浙湾的长巷都在清理,临街死了不少百姓,房屋也被一开始突袭的倭寇烧了大半,焦黑的房梁承受不住雪的积压,隔一会就会有坍圮声响起,吱呀呀,紧接着就是沉闷的重重塌雪。
晏良跟在刘显身边,早起脸色不是很好,看上去有些虚弱,“再过五天就除夕了,没有住的地方,怎么过年……”
“已经拨出了一部分的兵力帮助改建”,刘显抬手把人拉近,晏良一愣,刚要挣脱,“别动,太冷了”。
刘显的手又像昨天那样紧紧地扣着晏良的手,手心很热,刘显整个人都很热,刚刚一路走来,此刻他都出汗了。晏良倒没有,只是呼吸有些急促,此刻被捂着手,离着身旁这个大火炉近了,周身的冷意确实被驱散了些。
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刘显抱在怀里,自己还不知觉,靠得那么……亲密。
晏良按了按额角——
“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头痛?”刘显抬手也摸上了晏良的额角,面带关切。
唉,晏良脑子里乱七八糟,“没有……我们走吧”,说罢也不管,抬手直接拉着人就往前。
手被牵着,那个人无端有些红的面颊,刘显没有说话,勾了勾嘴角,乖乖地跟在晏良身后。
第二十四章
沿途都搭起了临时的木棚,结实倒结实,却不挡风,无家可归的百姓都缩成了一团,面色发青。晏良看不过去,就要脱下狐氅,刘显制止:“你这样救得了一个,下一个怎么办?景贞别急”,给人重新系好围领,“我已经给京里说了情况,不日就会有救济补助下来”。
“还要多久?”
“来回也得十天。不过朔州我还是可以做主的,已经吩咐下去了,有余力的百姓可以送些物资来。”
晏良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也好,总得把年过了……”
“嗯。”
除夕的那天从朔州而来的物资大都下发了下去。毕竟过年,还是热闹的。
红灯笼挂了一街,对联也挨家挨户地贴上,万里回春日,百年祥和地。
一年到头,也就这个时候心安理得地求个如意顺遂。
晏良这几日都在浙湾一片查看,他久病成医,这个时候也能帮着看治一些浅症。
刘显回了朔州三趟,处理些军务,晏良并不陪着一起去,或者说,晏良总借着照顾浙湾一带的百姓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刘显。
刘显心里憋屈,可是有没有办法。
谁叫他是晏良呢。
除夕晚上,刘显赶回了浙州。
晏良这几日并不住在军营里。李善列军营的破坏情况比浙湾还严重。刘显不放心,就问浙州城里一处较富庶的人家临时借住了一个院子。
晏良一开始不是很愿意,但是如果他不答应,估计刘显下一刻就会把他抱上马,直接带回朔州了事。
推开院门的时候,刘显就知道晏良不在,灯火灭着,扫帚歪在墙边。估计又是哪户人家出了急病,只好找他这个半吊子的“晏大夫”了。
好在晏良谨慎,看病开药,从没出过什么大错。
院子里的雪扫了一半,刘显卸甲,给人扫起了剩下的雪。待会等人回来,估计天都黑了,一半的雪堆堆拉拉,看不清路怎么办。
扫了雪,推门进屋,干净暖和,炭炉是前几日刘显命人送来的,现在正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刘显走过去蹲在地上,拿铁钎无聊地拨了拨,看了眼窗外,窗纸上还贴着红,但看不清是什么字,侧耳听了听,人声远远地隔了院墙传来,是这户人家一起在吃团圆饭。
团圆饭……
刘显起身,试探着走进厨房,有饭菜的香味。
一下子整个人都雀跃了,像个孩子似的,笑容在脸上简直撑不住,刘显挖金子一样打开锅盖,三菜一汤,正温着。
旁边还有一小瓶酒,凑近,是故人归!
说惊喜也不为过了。小心翼翼地盖上,昭陵侯就差在逼仄的厨房里翻跟斗了!
捏拳击掌,喜滋滋地在厨房里走了好几圈,又探了好几次头,看人有没有回来。没有回来,就乖乖地坐在矮凳上,一会拨拨铁钎,一会去厨房摸摸酒还热不热。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兴奋的心情却完全没有随着时间消散,脑子里想着,再过一刻,再不回来,我就出去寻寻……
“吱呀”一声,就跟风推门似的,刘显一下从凳子上站起。
晏良刚刚把门关上,一转身,差点撞上刘显,“嚯,侯爷做什么呢!”
也许是一路归来,被沿街欢闹的氛围感染,也许是自己心底里也期盼着什么,此刻见到了人,高兴占了上风,晏良眉眼带笑,仔细看着面前这个人。
“你怎么跟耗子似的,一声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