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没有问题的人便被带到了一个个号房里,号房据说是由皇后出资盖的,比崔瑛在中国科举博物馆里看到的那种要大一点,至少人在里面能转得过来身,而且笔墨纸砚和睡觉用的毯子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墙面明显刚刚粉刷过,墙角也没有虫蚁蜘蛛什么的东西,看起来条件不差。
三天的考试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饥肠辘辘地崔瑛强忍着自己想要狼吞虎咽的欲望,一点点撕了已经干硬的蒸饼,就水细细地嚼碎了咽下去,他可不想这个时候闹出点肠胃问题,给自己找麻烦。
吃过东西,崔瑛便先展开试卷,先将策、论、墨义和诗赋的题目给记下来,然后将圣板放在身下一拼,裹了毯子,闭上眼睛,慢慢打起了腹稿。
要在这考场里三天两夜,如果今天晚上睡不好,明天效率会很低,到第三天人恐怕就会浑浑噩噩,什么也想不清楚了。
七道策,问了治国之道该依法还是该循儒,问了对辽的政治策略,问了该抑商还是该培养几位陶朱公等等等等,都是崔瑛之前做过相关内容的,选择做熟的文章稍做修改就行。一篇论,曾经苏轼做过的那篇“刑赏忠厚之至论”,崔瑛借用现代司法无罪推论的法理将整篇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十道墨义最简单,崔瑛根本连Cao稿都不用打——他之前都做过了。这些内容花了他第二天考试的全部时间,留下第三天一整天来应对诗赋。
对崔瑛来说,诗赋是最消耗时间的,本经是《易经》的考生考得是以《潜龙在渊》为题,限东韵做诗一首、赋一篇。对于限韵诗,崔瑛只能拿最笨的办法,抽出一张Cao稿纸,先将他所记得的所有《切韵》中的东韵字列下来,然后挑意思能搭上边的韵脚字,最后再想办法将整句诗补齐。一首诗写得崔瑛暴躁得想掀桌,再加一首赋,崔瑛交卷离场时感觉自己三魂七魄都要从嘴里飘出去了。
“何至于此?”吕蒙正有些哭笑不得地听崔瑛吐槽自己凑出来的诗赋,“应制向来少佳作,隋唐数百年,应试之作仅香山居士一首《赋得古Cao原送别》脍炙人口,余者便是王摩诘、杜工部也不过尔尔。”
吕蒙正宽慰了一下崔瑛被应制诗伤害的心灵,便让崔瑛好好休息。会试之后出榜之前向来是举子们显扬名声的最佳时间,出榜之后落第之人自然失意,准进士们则要为进入官场做准备,也不能太过放肆,如果传出不好的名声,殿试也是要受到影响的,毕竟这时连每次科举的时间都还没有稳定,殿试不黜落生员的规则也是不存在的,生员们要更谨慎些也是正常。
崔瑛正好打算与之前神童试时住在一处的友人们多走动走动,这一日见天气正好,国子学又正好休息,便去南城找曾经住一屋的成寅,成寅今年应考明经,考试时间比崔瑛早一些,结果刚出来,如今只等授职了。
刚过了两条街,便听到前面一阵阵喧哗之声,还隐约听到救人的呼喝。
第24章 急救
瑛上前去,隐隐听到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他人小,个子也不大,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便向一旁的壮汉打听。
“那是成三儿,他家大舅子得了儿子,他媳妇回娘家去看看嫂子,他与儿子守着r_ou_摊子,谁知这小子吃r_ou_都不老实,与旁边的客人说话,被排骨卡住了,喘不上气了,真是造孽。”那汉子也是这r_ou_摊的老主顾,对他家的情况也比较清楚,说起来直摇头。
崔瑛又向前挤了一点,正看到一个青衣老人对着那汉子说:“太晚了,骨头取不出来,孩子已经断气了,节哀吧。”
“钱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刚才孩子还有气的。”那汉子眼泪都要下来了,“求您救救孩子,我们一家做牛做马报答您,您救救他,救救他。”
“辰儿也是在我眼前长大的孩子,如果能救老朽一定救,”那老人一脸悲悯,“可惜老朽学艺不精,救不了这孩子。”
崔瑛仔细一瞧,这孩子大概也就七八岁,面色发紫,嘴唇呈现出一种蓝紫得近乎黑色的色泽,非常典型的窒息症状,此时躺在他父亲的怀里,没有任何动静。
“可以让在下试试吗?”崔瑛上前一步,对那孩子的父亲成三说:“学生早年学过一个法子,对这种情况有些办法。”
崔瑛只在高中军训的急救课上学过窒息急救和心肺复苏术,从来没在实际当中用过,但面前这是一条生命,值得自己冒险试一试。
“让这孩子试一下吧,”成三还在犹豫,眼睛依然盯着青衣老人,那老人却赞同道:“老朽是没有办法了,这位小友可能有办法。”
崔瑛不去管那还在犹豫的成三,窒息到心跳停止,孩子的时间不多了。他将孩子扶起来,先捏住孩子的两颊,确认嘴巴里没有其它东西,再用两臂从孩子身后将这小孩子环抱住,一脚抵住孩子的后脚跟,让这孩子上身前倾。一手握拳,拳心向内,在孩子的肚脐和肋骨之间的反复按压;另一手用手掌捂按在拳头上,双手急速用力向里向上挤压,反复了七八下,伴着一声清咳,一块小小的骨头飞了出来。
那青衣的大夫一见有东西咳出来,脸上也带出一丝喜色,连忙上前帮忙诊治,然后所有的笑容都收敛起来,“没有脉象了。”
崔瑛知道这是心脏骤停的表现,他一边退两步将小孩子放平,一边对成三叫道:“找块干净的纱布来,要孔大些的。”
成三强行镇定下来,冲边上街坊借了一块纱布,崔瑛则趁这时间对小孩子进行了心脏按压。等成三递过纱布,崔瑛就将粗布蒙在小孩的嘴上,进行人工呼吸。反复两次之后,小孩子先是有了些微的心跳,然后就是一阵猛咳。小孩咳得撕心裂肺,崔瑛却松了一口气,周围的人却一阵喧哗,议论纷纷。
“辰儿,辰儿你怎么样了?”成三上前抱着自己的儿子,连声问道。
那个应该叫成辰的小孩儿好容易平复了气息,软软地躺在他爹的怀里,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成三见儿子平安无事,才想起救人的崔瑛,拉了成辰跪下道:“辰儿好好给恩公磕头,不是恩公出手,你这次肯定没命了。”
成辰晕晕乎乎地被他爹拉跪到地上,磕了两个头,才想明白自己从鬼门关外溜达了一回,吓得腿都软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叔客气了,瑛不过是恰好知道这个法子罢了。”崔瑛伸手将成辰拉起来道:“大叔也起来吧,初春时节,地上凉,别再把小公子冻着了。”
“这位小先生,请问您这法子……”那位姓钱的青衣老人瞅见一个空隙,连忙上前求教道。
崔瑛正要回答,便听到成寅说话的声音:“三叔,我听说阿辰……阿瑛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想找你的,路上遇到这孩子被骨头卡住了。怎么,你们认识?”
“这位是我三叔,早年随陛下打过天下的,辰儿是我堂弟,最机灵不过的一个人。”成寅介绍道。
“我今天本来是想找你出去踏青的,路上遇见了这孩子有x_ing命之忧,就施以援手。”
“是小神童啊,你可要替你三叔好好谢谢人家,不是这位小先生的妙手,辰儿这孩子今天怕是过不去了。”钱大夫在一旁解释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对成寅说。
“阿瑛,多谢!”成寅一听过程如此凶险,连忙向崔瑛作揖行礼,然后转向成辰,严厉地喝斥道:“阿辰,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贵在专心致志,食不言、寝不语,做事要专一,不能三心二意。你看你,这回差点把自己给折进去。”
成辰耷拉着眼角,自己也很是后怕,成寅训他,他也认真听,还频频点头。
那钱大夫见成寅训人训得没完没了,便拉了崔瑛求教他救人的法子。崔瑛也没有藏私,将海姆利克急救法的要点传给了这位热心的大夫。
崔瑛救了成辰,成寅的三叔千恩万谢地一定要请他到家里去坐坐。成寅干脆拉着崔瑛去了他家,钱大夫也跟在崔瑛身后,亦步亦趋,颇有些以师礼事崔瑛的姿态。
崔瑛先将成人、幼儿、婴儿不同的窒息急救方法告诉了钱大夫,然后婉言谢绝了成三一家人的谢仪,最后才有空和成寅谈起近况。
“阿寅前些天已经授职了吧?”崔瑛抿了一口加了盐与姜的茶汤,与成寅交谈起来。
“说是授职,但也只定下了去州府学里当个训导或者去某个县学里当个教谕吧,具体地方还没定,据说是要先忙完你们这科进士的授官,才会分配,正好放三个月探亲假。”成寅有些担忧又强作欢乐地说。
“反正只要离开京畿,对你来说都一样,州府再繁华也比不得汴梁夜景,还是择一民心向学之地为好。”崔瑛作为进士科也不好说什么,自来进士比明经贵重,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还没及冠,去府学作一训导还好,与前辈们面前还能求教一二,若做主管一县学政的县学教谕,我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气。”成寅有些气虚地说。
崔瑛听懂了成寅的选择,也不好说什么,这就和现代研究生毕业选择是去一个偏远地区的村小当校长,还是选择去市直属的优质学校当一个普通老师一样。村小可能不受上司气,但统共就三五个人的学校什么东西都没有,每天要做的最多的事情可能是动员家长送孩子进学校;市属学校的新老师当然就不用考虑这些事了,但办公室里打杂倒水,帮忙写各科记录稿件什么的,一样也免不了。各人的选择不同,各有利弊罢了。
两人又聊了一下当时一院子住的其他人的近况,除了王偃还依然在东宫给齐国公当侍读外,范坦到画苑去和宫廷画家学画,卫轩去户部帮忙,朱钤去了太医院等等,基本上都被皇帝塞到各处去博采众长的学习去了。
约了过两天的聚会,崔瑛见天色不早,便也告辞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