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贤。”闻山栖的神色淡然,他侧眸瞥向鹤岁,缓声问道:“张公公可有将你冲撞?”
鹤岁歪着脑袋看了柯公公几眼,脆生生地开口道:“没有。”
“既然没有冲撞了柯小公子,那么咱家就放下心来了。”
说到这里,张公公的话音一顿,他意味深长地说:“咱家伺候了陛下许多年,虽然没能练就一身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只要见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印象。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沾上了老眼昏花的毛病,咱家总觉得这柯小公子怎么看,都与已故的安平王妃有些相似。”
“容貌相似,并非罕事。”闻山栖的语气很淡,“孤与长昀的长相也极为相似。孤还记得母后在世时,她也时常分不清孤与长昀,更不论其他人。”
“太子殿下与柯公子自然是贵人有贵相。”张公公点到即止,他避重就轻道:“说起来镇国公今儿个回京,陛下念在镇国公为大兴王朝尽心尽力了几十年,劳苦功高,特意来此相迎,又恰好碰见了太子殿下。既然这外边儿风吹得急,太子殿下不若一同在马车里候着,再顺便陪着陛下说说话。”
“张公公思虑周全。”闻山栖的面色不变,他轻声交待鹤岁道:“孤去与父皇说几句话,你就待在这里等着孤,不要到处乱跑。”
鹤岁当然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和闻山栖使小x_ing子,他乖乖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没忍住抬眼偷瞄张公公。
张公公微微一笑,“天冷风凉,柯小公子一人被丢在这里怎么行?陛下早先就想见一见柯小公子,毕竟大公子才华横溢,想必小公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差了十万八千里远的鹤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被夸得有点心虚,他拽了拽闻山栖的衣袖,小声地咕哝道:“真的差了很多。”
闻山栖顺势握住鹤岁的手,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他瞥了一眼张公公,不急不缓道:“既然父皇想见,那么自然不能拂了他的心意。”
张公公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神色略显古怪,他半晌才尖着声音说:“太子殿下、柯小公子,这边有请。”
不多时,帷幔被侍女仔细地挽起,稍显昏暗的车厢里隐约可见斜倚在软座之上的文康帝。他掀了掀眼帘,目光长久地落于冒着青烟的紫铜香炉上,对闻山栖与鹤岁视而不见,而后一言不发地端起金樽。
“儿臣参见父皇。”
闻山栖本不必与文康帝行跪拜之礼,但他的余光望及睁大了眼睛的鹤岁,还是跪下请安。鹤岁有样学样,也跪了下来,他试图蒙混过关,含糊不清地说:“……参见陛下?”
“几日不见,太子怎么又与朕生分了起来。”文康帝饮下一口琼浆,语含讥讽道:“太子快快请起。幸好朕的左相、右相尚不在此,否则让他们看见朕的太子对朕行此大礼,怕是又要问责于朕。”
闻山栖不动声色道:“父皇多虑了。”
“多虑?”文康帝哼笑一声,玩味地敲击着手中的金樽。他的面色过于苍白,又因长久沉湎于色欲而显得精神萎靡,就连那一双狭长的眼睛望向他人时,眼神也过于y-in郁。文康帝似笑非笑地说:“朕的臣子,无一不为朕的太子说话,朕的太子可真是人心所向。”
鹤岁总觉得文康帝说话带刺,他不大高兴地抬起眼来,却正好撞入了闻山栖黑沉沉的眸中,闻山栖不着痕迹地给了他一个眼神,鹤岁只好鼓着脸不吭声了。
文康帝留意到鹤岁拧起的眉尖,装佯惊讶道:“这又是哪家的小子?”
第34章 福寿康宁14
“镇国公的幼子, 柯晚贤。”
“柯晚贤?”文康帝拖长了声音,面无表情地盯着鹤岁看了几眼,手里的金樽“啪”的一声落回枣木的桌上, 文康帝冷笑道:“镇国公的幼子?朕竟是不知, 镇国公的幼子会与朕的亲弟弟长得像。”
话罢,文康帝陡然发难, 他用力将金樽一摔,重重砸向鹤岁。
闻山栖见状, 身形微动, 一把将鹤岁抱住, 把他牢牢护在自己的怀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金樽倾倒在闻山栖的背上,余下的酒水也将他的衣衫濡s-hi, 闻山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不咸不淡道:“父皇息怒。此行是为镇国公而来,倘若晚贤受了伤,恐怕不好与镇国公交代。”
鹤岁才顾不上好不好交代, 他抿了抿嘴,帮他挡住金樽的闻山栖还没有什么反应,鹤岁就一连瞟了文康帝好几眼, 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里水汪汪的一片,有点要生气了。
“孤没事。”闻山栖的眼帘半阖,他见鹤岁的脸上又是红扑扑的一片,及时地俯下身来安抚道:“跪在这里不要乱动, 乖一点。”
先前文康帝让闻山栖起身,压根都没有理会鹤岁,所以鹤岁只好就一个人这么可怜兮兮地跪着。他从小就娇生惯养,没一会儿就觉得膝盖疼,再听闻山栖这么一说,一张小脸就立马又垮了下来。
不过在抱怨之前,鹤岁先抬起了脸,无声的问闻山栖疼不疼。
闻山栖摇了摇头。
鹤岁觉得闻山栖肯定是在哄自己,可是就算闻山栖在哄自己他也不能怎么办,鹤岁只好趁机在闻山栖的怀里蹭了蹭,不能说话就撅起嘴巴来撒娇,白白嫩嫩的小手也抓住了闻山栖的手指,他还以为文康帝看不见就没事了,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就站着张公公。
鹤岁这样明目张胆的胡闹,闻山栖倒没有制止,他若有所思地瞥向正欲往文康帝身旁凑过去的张公公,神色极为平静。
“交代?”文康帝的面色沉下,冷声问道:“你们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镇国公问朕要交代,朕倒想先问问他,当初朕的好弟弟安平谋反,为何密旨还未传出,朕才交予他手,京中便已人人皆知。安平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统共一百余人,活下来的那一个余孽究竟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晚贤生时尚不足月,只因姨母为了长昀一事,动了胎气。”闻山栖垂眸看了一眼鹤岁,轻声说:他满周岁时,父皇曾派张公公去过一趟,不过是相貌相仿而已。更何况皇叔……安平王与皇嫂死后,人头皆被送回了京中,父皇也亲自检验过,他自然不会是父皇口中的余孽。”
“柯长昀狂妄如斯,隆冬上山,不过是自寻死路。”文康帝摆明了是不信他的话,冷笑道:“朕还以为镇国公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才改了x_ing子。不过区区满月宴而已,宴请不少大臣,声势浩大,就连朕也略有耳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朕。”
“父皇多虑。”闻山栖捉住鹤岁不老实的手,回过身来淡声道:“柯家一门世代忠良,姨夫也为大兴尽心尽力。自从姨夫主动请缨,至今已有十六年之久。这十六年来他从未回过京城,也不曾见过晚贤一面,姨夫对父皇一腔热血,忠心耿耿,家都尚可弃之不顾,更何况皇叔……安平王意图谋反,人证物证俱在,哪怕皇叔身份尊贵,姨夫也断不会坐视不理。”
他们从镇国公说到柯长昀,又从柯长昀说到安平王,鹤岁越听越迷糊,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好愁眉苦脸地对系统说:“开始我还觉得柯长昀就是被皇帝害死的,可是皇帝又说柯长昀是自己冬天去爬山,那要是再下一点雪,山路肯定不好走,没准柯长昀一没站稳,就真的就从悬崖那里跌下来了。”
“你可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答错了就得进入惩罚世界,怎么耍赖都不管用。”系统难得好心地提醒道:“谁没事儿冬天去爬山啊?不是有人包藏祸心就是柯长昀他自己别有所图。”
“别有所图?”鹤岁想了一下,慢吞吞地问系统:“山上是不是有尼姑庵?”
系统一旦敬业起来连它自己都害怕,它怒不可遏道:“做任务就做任务,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鹤岁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气冲冲地说:“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富家小姐和穷书生都喜欢在尼姑庵私会,明明是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系统被鹤岁噎了一下,半天才理直气壮地说:“你看的是删减过的话本,我看的是没有删减过的话本,原汁原味,有血有r_ou_。”
这个系统天天自己乱想,还反过来怪鹤岁想东想西,鹤岁一点也不想理它了,而且鹤岁也不想去什么惩罚世界,毕竟光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世界。为了不被系统丢到这里来,鹤岁可算惦记上他的任务了,恨不得竖起两只耳朵来听闻山栖与文康帝的对话。
“忠心耿耿?”
即使鹤岁在场,文康帝也丝毫不掩饰他对镇国公的厌恶。文康帝嗤笑一声,苍白的面色浮上几分血色,“镇国公究竟是向谁忠心?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介莽夫,朕的一条走狗而已。”
闻山栖皱了皱眉,“父皇慎言。”
“慎言?你可当真是朕的好太子。”闻言,文康帝死死地盯住闻山栖,目光森冷而刻薄。他怒极反笑,y-in沉沉地警告道:“你给朕记住,朕一日不死,你就只能做一日的太子。哪怕左相、右相被你笼络,文臣武将大都站在你这边,朕动不得你,但这天下终究还是朕的大兴。”
“不知父皇可有看见姨夫的奏折。”
闻山栖并未将文康帝的威胁放在心里,他的面上仍是一片云淡风轻。闻山栖嗓音平稳道:“皇祖父曾将调遣大兴兵马的兵符一分为二,一半在皇叔……安平王的手上,另一半在姨夫的手上。但在皇叔死后,他手上的那一半兵符却不翼而飞,姨夫在云南的这十几年一直在寻找下落不明的兵符,前不久他在一个村落里找到了皇叔的旧部,并且拿到了这一半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