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的佣人都经历过严苛的培训,以至于他们可以有条不紊地在十五分钟之内上好一大桌子新鲜的菜色。
等最后一道热气腾腾的炸j-i翅端上餐桌的时候,宋潇潇张大嘴巴眼睛里充满了惊喜。
苏渭诧异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洪伯,很不明白一向固执地认为这种东西上不了台面的他怎么会改变。
这不仅仅是单纯地改变了菜色,而是改变了自己的原则。
这对于一样固守原则的洪伯而言不啻于一次巨大的“牺牲”。
不过看宋潇潇开心的模样,又多少也能理解。无论是吃过多么美味的东西,小孩子看到炸j-i翅都会忍不住兴奋。
即使它高油高脂,是大人眼中的垃圾食品。
宋潇潇坐在苏渭旁边方便他照顾。这孩子既活泼又乖巧,可见家教极好。她喜欢吃j-i翅,但是趁着兴头动过过两块之后就规规矩矩地吃别的菜,火速把喜欢的菜分到各个大人碗里,遇到喜欢的就要夸,说自己好幸福,想要把厨子伯伯抢回家。
苏渭看她虽然一直克制,但是眼睛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往j-i翅上,于是又为她夹了一块,宋潇潇连忙擦了嘴亲了他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苏渭。
这么可爱的小萝莉对着自己摆出狗狗脸,苏渭实在是无法招架。
他犯了年迈的长辈们都会犯的病,常常被小宝贝哄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他的手完全不听使唤,把碟子里最后一块j-i翅送到了宋潇潇的碗里。
苏渭在这个傍晚,度过了重生以来最愉快的时刻。
以至于完全忽视了饭桌对面的宋祁燃和方沉。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原形毕露,不再是高冷沉默的休少爷,而是个看到小萝莉卖萌就喜不自禁的怪蜀黍。
他觉得尴尬透了,于是主动跑到厨房初体验人间疾苦,把佣人都赶出去,自己接了一池子水洗碗。
荷嫂好心好意地提醒:“少爷,旁边有洗碗机。”
他当然知道,但是要找点事情亲手做一下静静心。
身后有热源靠近,宋祁燃贴过来,手掌沿着腰际伸到身前绑住:“看来以后要多带潇潇过来。你今天乖多了。”
苏渭在宋祁燃贴上来的那一刻整个人就静止了,僵直得像个木偶,等听到宋祁燃说到乖这个字时,小腹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眼黑骨碌骨碌地滚到眼眶边,他瞪着宋祁燃,半天都说不出话。
苏渭瞪着他,眼睛都酸了,一心等着他识相地把手缩回去,谁知道他的脸一侧,轻飘飘的吻就印到他的眼角。
苏渭心中一跳,皱着眉将他推开。
宋祁燃说:“阿休,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你想我怎样?”
“我想你生动一点,就像刚才一样,会笑会闹。”
“我劝你冷静一点。”
宋祁燃冷笑:“你就在我面前……你却要我冷静?”
苏渭脑海里净是刚才宋祁燃的笑容。那是什么意思?他居然觉得他在心痛。眨眨眼,苏渭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宋先生,你这几句话去逗女孩子,必定有很多人愿意上钩。”
宋祁燃脸色变了,他双目黑沉,盯着苏渭:“嗬,我逗你?我知道,你一别扭就要说这种怪话来恶心人。”
看到宋祁燃变脸,苏渭心中多少还有点顾忌,泥人也有三分土x_ing,何况是个大活人?宋祁燃这种天之骄子,只怕从未被人这样拒绝过,万一他恼羞成怒,苏渭已经可以料想到自己被大卸八块的惨烈下场了。
他只好和对面的人摆事实讲道理:“宋先生,我当然没有要,刻意恶心你的意思,只是,你好好想想,你一开始还是我的朋友,现在却要变我男朋友,也许连男友你都不会想做,只是想玩玩,你要我怎么接受这种落差?”
“阿休,我们一起,很多年。”
苏渭附和道:“我当然知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感情肯定很好。但是以前那些事我根本就不记得,就连我是谁,都是由你来告诉我的。”
宋祁燃看着他。
苏渭:“所以这种事,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
“所以,你懂吗?”
宋祁燃不答反问:“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不正常了吗?”
这……
他没有等到苏渭的回答,转身离开了厨房。
苏渭愣了愣,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地方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散去了,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无暇也无心去想。
宋祁燃说得对,他现在也只能说说怪话恶心恶心别人了。
经历了那些事情,他早已不是那个傻乎乎不知道怨怼的苏渭。他被背叛了被欺骗了被戏耍了,以至于心里埋着一团火,由不得他不偏激不嫉世愤俗不提防。往日的情感处理得一团糟,又怎么再陷进去,担起别人对蓝休的情债呢
第十三章
这天晚上,苏渭做了个梦。
但是实际上也不算个梦,梦是杜撰的,而那件事却是真的,所以他醒来后甚至怀疑那只是他在思绪迷蒙中心不由己的回忆罢了。
那时候天还很蓝,日光烂漫。他坐在车里往远处望。因为运动会的时候不小心骨折了,脚上还打着石膏。他长得不够高,坐在位子上伸长了脖子巴望也看不到想见的人。只好手撑在车窗上,但这一只腿半蹲着去寻找。腰酸腿酸,整个人站不稳直打晃,石膏“嗒嗒嗒”地敲到前面的椅背上。
司机徐师傅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乖乖坐好,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男人虽然怪他不争气,但是总归疼他,便随手从车前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望远镜递给他。
他便喜笑颜开。
透过两个渺小的洞~眼,去窥探那高大的存在。
巴巴地望着,睫毛抵在镜片上搔得他眼睛发痒发酸,还是乐此不疲地继续,心在砰砰砰地想要往外冲,他的身体便跟着心s_ao动,很想透过那薄薄的镜片冲到谢静的身边去。
然而不能。
谢静个子已经很高了,少年挺拔修长的身体显得青涩而美好。他在cao场上跃动着,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被印成画剪下来收藏,身边围着各色各样的人,他们为他欢呼雀跃,而他常年板着的脸上终于带上些微的笑意,投中的时候,也会轻轻地咬着口腔露出孩子般的神气。
他原先一直以为,他的苏渭哪里都好,就是不爱笑。
并为此可惜了很久。
那个故事的结尾并不美好,他在半梦半醒中想着。
“为什么要哭呢?”
黑暗里,冰冷的手指抚在他的脸上,凉凉的,却很温柔。
他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泪水打s-hi了枕头,脸粘在枕头上让人显得格外狼狈。他闭着眼睛抽抽搭搭,最后窝在对方怀里打了个嗝,
丢脸。
但是也顾不上了,苏渭哭得力气都跑光了。他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发丝胡乱粘在脸上让他很不舒服,只能往对方怀里钻得更深,贪婪地吸取着鼻尖令人安定的气息。
黑暗中的宋祁燃随手帮他把发丝撩起捋到耳后,手指轻缓地在他的脸上游移,细细勾勒着那漂亮的轮廓。
睡梦中的苏渭总是不安,当然在生活中他也像只惊弓之鸟,常常一点动静都能让他觉得四周是风声鹤唳。但是他有那么倔强,永远都是咬着牙自己消化各种各样的难题。
所以常常消化不良。
有时候显得笨拙可笑,但是又让人格外移不开眼睛。
他说他忘记一切了,是因为那件事吗?
然而他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让他想起曾经的一切来。
苏渭下楼的时候像做贼。左躲右闪,深怕遇到宋祁燃。昨晚他虽然睡得昏昏沉沉,但是多少还有一点印象。貌似他赖在宋祁燃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还是在拒绝他的亲昵之后?但是他一向就不是一个掌握不好分寸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现在回忆起来,越发觉得无法判断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忐忑地下楼,正好碰见正在打扫的荷嫂,连忙抓住她问道:“宋先生在下面吗?”
荷嫂道:“不在。宋先生昨天就走了。”
“是吗?”苏渭眼睛一亮,“哦,那我先下去吃饭了。”
苏渭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总算确定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不用担心被宋祁燃嘲笑,更不用担心自己释放错误的讯息,让宋祁燃以为自己回心转意,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吃完饭他就上楼到画室去了。
苏渭从小就不算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他身边像他一般家境的孩子,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一个个都像是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无论是相貌学业还是才艺交际手腕,无一不是出类拔萃。
苏渭从前的模样,算不上丑,但也只能算是端正白净。然而白净也不是什么用来形容男人外貌的好词,模样甚至有点像女孩子的他,在日后的生意场上,往往会被对手冠以轻视的目光。仿佛只从他的脸就能断定他没有与人较量的资本。
而才艺,他还记得谢静听见他拉小提琴时不耐的表情,就好像有一万只鸭子在他耳边聒噪一样。
这些事情都给过他不小的打击。
人都是喜欢比较的动物,即使他有他父亲的荫蔽,有优越的家世,但是和起点一样的人相比,他的确是平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