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梧桐栖仙鸟+番外 作者:阿泱【完结】(21)

2019-01-30  作者|标签:阿泱


  说罢,对上长秀:“长秀,你把衣服穿上,给我们好好吹一曲,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如何?”
  长秀低低应了一声是。
  乔炳彰露出满意的神色,看了看我,邀功似的笑:“仙栖,你说这样好么?”
  不等我说话,又笑:“等长秀吹完,你再给我们唱一出《游园惊梦》,就当是给越之兄的贺礼了。”
  他这话说得姿态极低,倒叫我没意思起来,只得点头答应了他。


第20章 一月之约
  不得不说,长秀吹笛子的时候,真是丰神俊秀,漂亮极了,连我看了,亦有爱怜之意。
  只是乔炳彰的视线太过灼热,叫我越发烦躁起来,只得借口解手出去。
  刚一走出屋子,扑面而来的寒意立即叫我清醒起来。
  冷风吹在身上,解了酒热,亦缓解了我内心的烦躁之意。我叹了口气,缓缓在廊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夜凉如水,月色皎然。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思念起母亲来,想念她在我头顶上摩挲的那双温暖柔软的手,想念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微笑着说:“仙栖,秀儿是弟弟,你要多照顾他。”
  那时候,我还和长秀走得很近。
  那时候,亦没有今时今日的尴尬。
  我只觉面上一凉,不由怔怔拿手去摸,只怪是酒喝多了。
  忽然间,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我一惊,急忙转过脸去,就见陆隶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递来一块干净手帕。
  我连忙用手背擦去了眼角滚落的那一滴断肠泪,摇了摇头,笑了。
  陆隶亦笑了笑,颇为苦涩地说道:“方才,实在是……对不住了。”
  我愣了愣,笑:“你为何要道歉?”
  他苦笑:“你是我请来的,原本是请你一同和我们玩的,如今却叫你动气,我亦不能劝,心里实在惭愧。”
  我微笑了一下:“他们都是你的表亲兄弟,你自然不能说什么。”
  我顿了顿,见他仍是闷闷不乐,遂又笑道:“越之,你不向着他们我已经很知足了,又何必耿耿于怀?”
  “你不生我的气?”他问。
  我摇头:“为何要因为乔老六而和你置气?”
  陆隶的面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他握住我的手,晃了晃:“仙栖,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我含了几分真诚的笑来:“越之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啊!”
  陆隶闻言,若有所思,茫然道:“真的么?”
  我偏了头,问他:“你为何自贬为坏人?”
  陆隶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方说道:“仙栖,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和炳彰他们不都是一样的么?不都是富贵人家养出的纨绔子弟?只知道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他突如其来的这番话叫我一时难以领悟,遂笑道:“越之,你怎么了?我可是什么也没说啊!”
  陆隶恍若未闻,只顾自言自语:“唉,也许我与他们,也真的并无两样。”
  我笑:“怎会?”
  陆隶却缓缓松开了握着我的手,摇头:“仙栖,你怎么像初见世事的孩子?无知得令我心惊。”
  我听了,不由皱眉:“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白玉月光下,他凝视着我的目光不知为何带了几分愧疚神色。我想,一定是我弄错了,不然,他为何要愧疚呢?
  陆隶见我开始打量他,不由扭过脸去,闷声说道:“罢了,别把我的话太放在心上了。”
  我心里疑惑,但不愿意勉强他说,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静坐了一会儿,陆隶忽然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眼皮底下。
  我低头一看,只见他托了一串佛珠在手中,便玩笑道:“咦,你是把预备着出家用的东西拿出来了么?”
  陆隶果然笑了笑,他温言说道:“仙栖,这是给你的。”
  “给我?”我疑道,“无功不受禄,为何要给我这个?”
  陆隶却抓住我的手,翻了过来,让我掌心朝上,缓缓把佛珠放在了我的手上。
  他笑:“这是我从栖霞寺里请回来的,那里的香火灵验极了,能保佑你平安如意的。”
  我托着佛珠,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示。
  陆隶便拿起那串佛珠,亲手给我挂在了脖子上,完了又仔细看了看,笑道:“挺好的。”
  我摸了摸那串佛珠,笑着叹了口气。
  陆隶忙问:“为何叹气?你不喜欢?”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很喜欢,只是想到白白拿了你这一串佛珠,心有惭愧罢了。”
  陆隶大笑起来,他拍了拍我,说道:“记得么,我说过,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又何必与我见外?”
  我亦是感动,还没来得及表示,就听背后一声不y-in不阳的笑,来者说道:“表哥,你和仙栖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头皮一麻,下意识蹿出去两步。
  乔炳彰见我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不由恼怒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胸前刚挂上的佛珠上,目光更为y-in沉起来。
  饶是我刚才拼命一场,仍对这样的视线心生畏惧,不由又后退了一步。
  倒是陆隶站了起来,沉定着微笑:“我出来吹吹风,遇见了仙栖,就和他多聊了两句。老五,怎么着,这也要你批准么?”
  “仙栖?”乔炳彰越发不悦起来,“何时表哥与个琴师这么熟稔了?”
  陆隶不是我,自然不怕他,反问道:“一个琴师?仙栖在你眼里仅仅是个琴师么?”
  乔炳彰的目光立即投到我的身上,随即又飞快地挪开了。
  他压低声:“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和我抢?”
  我脑袋里转不过来——抢什么?
  陆隶闻言,不知怎么松了口气,他别过脸去,不看乔炳彰,亦不看我:“……不,我怎么会和你抢?”
  乔炳彰得了保证,点头道:“表哥,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朝我走了一步,见我又跟着往后退了一步,便站定住脚,说道:“你不进去?里头大家正等着听你的《牡丹亭》呢!”
  我想起自己应了他,只得点头,称:“知道了。”
  遂低了头,脚下一道烟似的从他身边窜了过去,连他的衣角都没擦到,生怕他突然来拉扯我。
  唱《牡丹亭》倒也不难,唱曲的,谁没学过几段昆曲打底子?
  我唱《寻梦》的《懒画眉》一段,那杜丽娘怀了春,连眼前的□□也可喜起来,于是说道——
  最撩人□□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
  这段原本时常唱,月生更是爱在海棠花下唱这几句。我以前不懂,常问她,这几句怎么就让你念念不忘了?
  月生说,这四句勾人心魄。
  那时,我总不能明白。
  今日唱起,不知为何竟有些如痴如醉了。
  不觉洒下泪来。
  这泪却不是悲伤的,亦不哀痛,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蕴藏在其中。如繁花盛开在枯枝上,亦如久断香火的案台上燃起袅袅香雾。
  我只觉心越升越高,几乎要从我的嗓子眼蹦出来了。
  脸上亦是越烧越热。
  恍若那天宇文钊的面前,我亦是这般的失态,亦是这般的难以自矜。
  我只怕是害病了。
  一曲唱罢,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烧得我如一汪春水般溢溢将出了。
  只得丢下一屋子的人,捂着脸落荒而逃。
  听见好几个人在背后叫我,却也顾不得了。
  楼道口放着一面落地镜,我瞥了一眼,不由地愣住了。
  镜子里的那人饧着一双桃花眼,眼中溢着滚滚的柔波蜜意,脸红得好似偷染了胭脂,就连眉梢尾角,亦沾染了醉色。
  我怔怔上前两步,一手抵在镜子上。
  那镜面却凉得好似十二月的寒冰。
  我一个寒噤,越发迷糊起来,这镜子里的人,真的是我么?或者,是个很像我的幻影罢了。
  身后很远的地方遥遥传来说话声。
  “找见他了么?”
  “没有。”
  “外面漆黑的,这酒楼里又没多大,他能去哪儿?”
  “你若不放心,我们再找找。”
  “越之,我最近越发焦急起来。倘若叫别人抢先得了手去,我心里岂不要遗憾死?”
  “你既然心急,为何又来找我讨主意?”
  说话的声音在此断了一会儿,我贴在镜面上,身躯不受控制地缓缓滑了下去。
  那人又说道:“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土匪强盗,纵然得了他的身子也是无趣。总要他服服帖帖、顺顺意意的才好。”
  “那你又何必抱怨!总说这样的牙疼话!”
  那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远得听不见了,我只觉得累,很想在这地上一睡了之。
  忽然一人搂住了我,急急忙忙地摇晃我:“仙栖,仙栖!怎么能在这儿睡?”
  我费力睁开眼来,迷迷糊糊看不清。
  只怕是那一海碗的酒后劲厉害,这会把我快醉死了。
  那人更加用力地来晃我:“仙栖,你醒醒,我送你回去!”说罢,打横一把抱起了我,就要往外走。
  我拽住他,嘟囔:“别……等长秀一起走。”
  那人反问:“为何要等长秀一起?”
  “……别叫六爷他们再欺负了他去。”我分辨不清来人,心里却记挂着长秀。
  那人似乎愣了愣:“……不会。”
  “什么不会?”
  他已经走到了门口,门口悬挂着的两盏红灯笼晃得眼晕,我使劲眨了眨眼,慢慢看清了抱着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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