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疯话,他说便说罢,还要往我鼻子上点上一点,弄得我把脸都涨红了,他还只是乐。
果然没脸没皮的人发起疯来,真是没人拦得住。
便把脸扭到一旁去,佯装作没听见,只是遮不住脸上愈发的红,臊得难堪。
乔炳彰搂着我,将东西归类放好,一面执起笔,刚想写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可着劲的将笔塞进了我的手中,在我耳边吹气,笑:“仙栖,帮我写几个字。你就写,猪羊之类的畜生,每样仍要二十头,各色米类,知道今年雨多了些,可以比每年份例少些,但也不能过分,好歹年是要仔细过的。”
他一面徐徐的说,一面指使我赶紧写。
我瞧着他前面隽写好的字,看出是他打算寄给乔家在各庄子上的,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写。”见他要恼,连忙说道:“我和你的字很不一样,要是旁人看出来了,岂不又要多事?”
说完,不由悲哀一下,眼下被迫依附着他乔五,既不能恼,还得时时看他的眼色。虽说他最近和颜悦色的时候多些,到底让我心里十分的憋屈不甘。
乔炳彰笑了:“原来你是为我想着,真是难为你了。”
他似乎颇为开心,得意了好一阵子,连笔握了我的手,干脆带着我一起写了起来,写完,抽出那张信笺照光瞧了一瞧,满意笑道:“很不错。”
又平铺了一张纸,亲自磨了点墨来,软语哄我:“仙栖,写几个字给我瞧瞧罢。还没见过你的字呢。”又笑:“不过都说字如其人,你生得这样好,字自然也差不了!”
我不愿意写,架不住他把好听话挨个说了一遍,说得我头晕脑胀的,只得勉强润了润笔,问他:“写什么?”
他做亲昵状,摩挲着我的脸颊,笑道:“你高兴写什么,就写什么。写得好,我替你裱起来!”
瞬间想起昨日看到的诗来,便提笔写了起来,乃是李白的《子夜吴歌》中的《秋歌》篇,上面说道: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写了前两句,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便罢笔不写了。乔炳彰见我停了笔,便凑近细细瞧了一番,笑道:“好娟秀整齐的蝇头小楷!仙栖,你可真让我惊喜!”
又笑道:“还有两句,怎么不写全?是不记得了么?”
我摇头:“记得,就是觉得不应景罢了。”
乔炳彰便搂着我,不住地前后晃,笑道:“写全吧。改日我弄个屏风来,你把春夏秋冬四季歌都写全了,我给你镌刻上去,将来摆在咱们的卧房里,岂不两全?”
我怔了怔,掩饰着笑了一笑:“这边的屋子里,不是有一座屏风了么?再摆一个做什么?”
“仙栖,别傻了。这里不过是我置的一所小院子,偶尔闷了过来住段日子消遣一下还罢了,哪里有长久住下去的道理?”他闷声笑了起来,“仙栖,你总是要和我回家的。”
笔从我的指间滑落,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以至墨水糊上了白纸,染黑了方才写好的字迹,都管不了。
乔炳彰犹沉浸在幻想之中,笑道:“家里我的那间院子什么都不差,就差一个你,到时候把你挪进去,也就万事齐全了。多好?”
我听不进他那些甜言蜜语,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搬进乔家?且不管月生说的那些话,乔五让我搬进他的家中,岂不是等于昭告了天下,他乔五养了个男宠?他的名声不关我的事,只是我一旦搬了进去,还有搬出来的那一日么?
乔老五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他真的要拘我一辈子?
手脚都冰凉了。
我僵在他的腿上,动也不动了。
乔炳彰终于感觉到我的反常,探过头来,疑惑着蹙眉看我:“仙栖,你怎么了?”
我从他身上站了起来,拨开他想拉我的手,缓缓往后倒退了两步。茫然问他:“为何要带我去乔家?”
他亦是皱眉:“仙栖,难道你不想和我回家?”他说着,突然又急了:“难道你心里还念着你那汉良师哥?”
乔五的声音变得严厉骇人起来:“仙栖,真的是这样?你还念着他?还想回到他身边去?”
我憋屈极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顺势便滑落下来,我盯着他,摇头说道:“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被你逼到这一步,已经很绝望了。五爷,算我求求你了,我会安安分分呆在你身边,只求你不要带我去乔家。”
我慢慢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哽咽:“我还年轻,我还想好好做人。要是这事传出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过了好一阵子,我感到乔炳彰的手落在了我的头上,似乎有些迟疑地摸了一下。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反问我:“仙栖,你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其实不止。我总觉得,只要我绝不踏入乔家,还是有机会抽身离开的。
但这些话,又何须对乔炳彰细说?
遂点了点头。
泪水糊在了眼眶里,迷糊间,看见乔炳彰将我扶了起来,跟着一抱,抱到了一旁休息用的小榻上。
他亲自给我打了洗脸水,又绞了热乎乎的毛巾,细细地给我擦了脸。他这温柔做小的模样,倒十分的难得少见。
擦完脸后,他扳过我的脑袋,让我看着他的眼睛,模样说不出的认真:“仙栖,有句话我要告诉你——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怎么样,我都可以顺着你。我是铁了心的,要和你过一辈子的。”
我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乔五这样的公子哥,对一生到底有多漫长,有多不易,大概是没有概念的。只是心血来潮,许下一些虚妄的谎言,来骗骗小孩子罢了。我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上他的套。
面上只是沉默。
他当我默认了,起身坐到了我的身边,搂着我笑道:“来,我们来打算一下,兰英摆房,我们送她些什么?”
我哑着嗓子,勉强笑了一笑:“五爷自己做主就好。”
乔炳彰端详了我片刻,笑道:“还生我的气呢?不过是说了一句半句的重话,你就恼了,怎么这么小x_ing子?”
我哑然失笑,究竟谁小x_ing子?
不过谈论这些话题,委实有些太过亲密,便假装没听见,翻身躺了下来:“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乔炳彰看了看窗外天色,笑着哄我:“该用晚膳了,我叫他们就端到这里摆饭,咱们先吃点,再睡也不迟。”
我闭着眼睛,实在不想理他。
他俯下身来,凑到我耳边,低声笑:“都是你爱吃的,我还叫他们炖了淮山老鸭汤,滋味鲜着呢!”说着,将我抄手一抱,又给拽了起来,笑:“你这懒洋洋的模样,若是个姑娘家,我都该怀疑你有了呢!”
我怒瞪向他。
谁知却对上他笑盈盈的目光,遂知遭他摆弄调笑了一遭,轻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他大笑起来,隔着窗户大声吩咐外面的人,叫他们将晚饭就摆在他的书房里,一面扭头又和我说疯话。
我低垂着头,只当自己是拿石头雕出来的,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给五爷和仙栖多一点的相处,培养一点感情,虽然这个感情可能说不清道不明,但是不要介意啦。过渡一哈~
第38章 五福
兰英摆房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的温心老客,一直都是黄妈妈的心病。在黄妈妈眼中,兰英是个很不错的摇钱苗子,怎么就死心眼,一头拴在了我的身上?如今我身陷囹圄,她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乔炳彰备下了五坛礼酒、五匹彩缎、五色果品、五种r_ou_脯和五样头面,都拿红段子扎好了,摆在马车上,说是取“五福临门”的好意。
我由得他cao办,琢磨着自己写了一幅大红纸的对联,用的是隶书,写的是:绣闺红烛映鸳鸯 花圃倩影偕蝴蝶。外面也拿红纸,小心翼翼的包了,悄悄地放在了乔炳彰准备的礼物后面。
其实面对兰英,我不知该送什么才得当。
当初她对我的心意,不仅是她自己,连我亦是知道。只是我穷困潦倒,不敢拖累她,否则兰英这样的好姑娘,谁又会不爱呢?
恍惚间,听见有人问我:“仙栖少爷,你看是穿这件秋香色的好,还是那件黛色的?”
我看了一眼正挑拣衣裳的小丫鬟,她是乔炳彰买来说是伺候我的,今年才十四岁,个头不到我的下巴,梳着一对双环髻,爱簪一朵绢纱做的杜若花,笑起来还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做事倒是利索。
乔炳彰买她回来的时候,她父亲正死了不到一个月,家里穷得厉害,母亲和舅舅便商量着,把她买了换点银两。那时候小丫头子一点笑也没有,过了几日,总算是能笑一笑了。
我想起行院家许多因为穷而被卖的小姑娘,总是忍不住想掉眼泪,到不关眼前小丫头的缘故。
乔炳彰见我喜欢她,便让我给她重新起个名字,说她之前的名字太贱,不适合伺候贵人。
我虽不是什么贵人,但想着小姑娘也该有个正经名字,便琢磨着《诗经》的《桃夭》篇中,有“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她本身弱些,就当从名字上补回来,遂改叫做了“蓁蓁”二字。
蓁蓁见我不回答她,又唤了我一遍。
我疑惑:“我那件绛紫色的呢?”
蓁蓁笑道:“少爷忘了?前儿晚上泼了些脏上去,虽然小,但在衣服前面,显眼得很,五爷就吩咐奴婢拿去洗了。现在天冷,一时半会的,干不了呢!”
也罢了。我轻叹一声,想着今天是兰英的好日子,便挑了那明亮一点的秋香色,刚拿起来想穿上,又被蓁蓁劈手夺了过去,笑道:“少爷,让我来吧!”
我苦笑:“我自己会穿的。”
蓁蓁瞪眼:“都让少爷自己做了,还要蓁蓁做什么呢?等会五爷见我不勤谨,又想把蓁蓁给卖了,仙栖少爷到那会子,心里才过得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