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和八年五月,四王叛变,勾结外邦,争乱社稷。
云珩收到心腹传来的密信,勃然大怒,向皇帝请缨出征。
云夙批准了。
那天,皇帝亲自送他出征。临行前,云珩清楚地看到少年君王眼中流露的不舍和期望,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却那么冰冷沉重,“皇叔,莫要让朕失望。”
云珩心头一颤,便是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还记得云夙刚登基的那段时间,一直有叛贼在边境作乱。每次云珩出征前夕,云夙都会跑过来抱住他,小声哀求:“九叔叔,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回来。夙儿会听太傅的话,不会让你担心的……”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战场的残酷,不知道这一去便是九死一生。单纯地只是想让九叔叔开开心心的回来。
所以,云珩就更不能出事了。
可是这次,一如往年的场景,还是那两个人,却早已物是人非。不仅仅是他对他的称呼从“夙儿”变成了“陛下”,好多事情,也变得不一样了。
其实早在云夙批准他出征那天,楚桓就对他说过,此次他远去北境,少说也要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足够皇帝联合李家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了。
云珩玲珑心思如何不懂?所以他倒不觉意外,只说为人臣子的,做好分内之事即可,至于他人如何想,没必要去揣摩太多。
半年后,云珩剿灭四王及其党羽,并且将与之联盟的外邦彻底赶出了边境。对方震慑于云珩的威力,答应五十年内绝不侵犯。
准备回朝的那日,云珩独自一人坐在军帐中,将那块玉佩捧在手中慢慢摩挲着。时隔多年,玉佩还是一样的光滑细腻,他的指肚却已不像二十几岁时那般柔软。数年的金戈铁马不仅在他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那张曾经白皙温润的面庞也染上了几分沧桑。
呵,你看到了吗?从今以后,你就再无外患了!云珩想着想着,只觉得有千万种情感向他席卷而来,却说不好究竟是什么。安然吗?
回朝后,云夙不知道是真的有些心疼,还是因为别的,给他放了假,准他回王府休息一个月。
圣旨一下来,云珩身边的人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却只有他丝毫不在乎的样子。休假了也好,落得一身轻松,倒是好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清闲了。
然而结果可想而知,他倒是闲下来了,可是有人偏不闲着。
云珩回朝的第三天,李丞相就进宫与云夙私谈,说是云珩在讨伐四王的时候,准许将士们打赢胜仗后大肆搜刮四王府中的财宝。
虽说是叛臣,战败后的所有都应上缴给朝廷,可是任由士兵掠夺,传出去确实不太好听。
于是李丞相便将此事添油加醋了一番,说与云夙听。
云夙好面子,自然不能让此事变成他这个皇帝治军不严,于是当天下午便急召云珩入宫,让他与李丞相对峙。
本想着还能看一场好戏,却不想云珩一句话都没给自己辩解,直接认了。
云夙无奈,本来按照军法应当赏赐五十军棍,但是看在他立下赫赫战功,保边境再无动荡的份上,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云珩回府后,楚桓满面不解地问他:“老师,您为何不向陛下坦白,说是此役万分凶险,并无几分胜算,您是为了鼓舞士气才颁布这样的军令?”
云珩苦笑,“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此番是李丞相想害我,陛下若是想保我,即使我认了也不会怎样。若是他也想置我于此地,这样一件小事对他谈何重要?”
楚桓有些担心,“可是老师,这事传出去,您的名声会不会……如今百姓都在说您……说您贪财,打了胜仗后第一件事就是搜刮财宝。”
云珩颇有些不屑,一向还算温和的他语中竟是带了些许嘲讽,“呵呵,他们都只看到了我下达那样的军令。其实,绫罗美玉、人间绝色,我都视如Cao芥。他们怎么知道,我的目光早被一人占得满满的,哪里还容得下别的东西?”
楚桓听得一头雾水,颇有些不解地看着云珩。
云珩轻笑,拍了拍他的肩,柔声安慰道:“你也别太过担心了,记着老师和你说的话,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不要多问,更不要多管。”
楚桓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一个月内倒是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密探常常来报,说是陛下近日一直在暗中调查云珩,好像是在寻找他的软肋和把柄。
这一切要是追究起来还得从李丞相说起。
那日云珩回府之后,李丞相却没有立刻回去。他警告云夙说云珩此次凯旋归来,深得人心。为防止其图谋不轨,最好尽快找到他的致命软肋,加以控制。
云夙颇有些不屑一顾,边批着一份奏章,边漫不经心地回道:“丞相多虑了。摄政王出征的这段时间,朕不是已经将他在刑部和户部的亲信都拔掉了吗?摄政王心思通透,想必也明白,不会做什么越距之事。”
李丞相见云夙好端端的怎么又心慈手软了?不禁怀疑是有人在他耳边吹风,故有些心急道:“陛下,您可别小看了摄政王在边境的影响。此次他平息叛乱,这北境好几个郡的百姓都说摄政王是上天派给他们的救星,说只要有摄政王在,定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和乐安康。若是有那天,摄政王想要以陛下不贤的名义取而代之,想必百姓会鼎力支持。到时候……”
李丞相抬眼看到云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下欢喜,便继续道:“臣并非是说要至摄政王于死地。只是其功高盖主,不可不防。陛下先抓住他的几个把柄,可以慢慢夺回他的兵权。这样一来,若是哪天他真的要反,陛下也可保身啊!”
云夙鹰一样的双眸死死地盯了他一会,眼中时不时有寒光s_h_è 出,锋利的就像那刚炼好的宝剑一般。
李丞相被盯得浑身发麻,不禁垂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
云夙y-in沉着脸想了许久,似是想清楚了些什么。平静地吩咐道:“丞相此言有理,那此事,就有劳丞相着手去办了。”
他这句话说的倒是很突然,李丞相喜形于色,忙行礼,“臣,遵命。”
云珩收到心腹的密信后,笑得十分苦涩。
“夙儿啊,你终于长大了!总算,没有让我失望。”这句话,更像是说与他自己听的。
几个月后,摄政王云珩以身体不适为由,主动将兵权归还。
云夙诧异,他不相信云珩是真的身体不适。
难道是他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云夙困惑。难道他真的毫无反心,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多虑了吗?
那天退朝之后,楚桓急匆匆的来找云珩。
“老师,您为何……为何要……”大概是跑得太急,楚桓还没调顺气息,气喘吁吁地连话都说不完整。
云珩失笑,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带着些许责备道:“你看你,都及冠的人了,还这么冒失。”
没等楚桓继续发问,云珩便淡然道:“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作为帝王,该有自己的欲望。他若想要,我的x_ing命都是他的。区区兵权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老师,您对陛下毕竟有教养之恩。难道陛下就真的可以不念旧情,如此……”楚桓是真的急了。他跟随云珩多年,自然之道一旦没了兵权,云珩的x_ing命时刻危在旦夕。
云珩默默地朝梨花林走着,自言自语:“王者善谋。那年我与他将谋策的时候,便已料定今日。呵,如今他早已不是涸辙之鲋,纵使没有我的相助,也能高枕无忧了!”
他就这么独自喃喃着,不只是讲给楚桓听的,还是讲给自已,抑或是,他?
楚桓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师……”更多的却是绝望。
云珩轻叹,“你知道吗?那年他偷偷学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痛极强忍,故作欢颜时,我便知道,这世上,我抓不住的除流光逝水外,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