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日落西山,黄沙漫漫,天地间仅有胡小六、拐小脚、达子和不远处同样安营扎寨的四个人栖息在这随时会有豺狼虎豹的野地。
脚下是无边旷野,头顶是耀耀星辉,难得的没了西街喧嚣的平静,小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拐小脚递过手机的时候小六一点心思都没有,以为又是大胡子絮絮叨叨,不想接。
“快点。”拐小脚催促,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六不听,拐小脚无奈只能把手机往躺着的人耳边一放。
季琛:“喂。”
小六恍惚,以为是自己太思恋的幻听。
季琛:“喂。”
“哎……”小六低声应了,季琛松了一口气,浅浅的叹息声穿过电话传近小六耳里,他这才相信对面那人真的是季琛。
二人隔着电话相顾无言,分开太久彼此又都是杳无音信,一时间气氛沉闷,原本亲密的关系好像又降回了冰点。
隔了许久,拐小脚和达子都上车睡觉了,阔野上只剩小六和一部手机,他才哽咽着开口:“混帐!”
“嗯,我是。”季琛轻笑,一直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枕在窗前,手里是掐断只剩半截的残烟,他紧张极了,唯恐电话那头的人不和他说话,幸好。
小六:“幸好你给我打了电话,你要是再晚一天我就要单方面和你分手了。”
季琛:“分不掉了。”
他说,小六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咔哒声,连忙问:“你抽烟么?”
季琛:“不抽,只是闻闻。”
“想你的时候。”
小六觉得脸热,平时看起来清正的人一旦说起情话真是让人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小六仰躺着看星星,觉得月色太美好了,说:“为什么分不掉了?”
季琛沉默了。耳边是小六含着笑意的询问,他说:“这种话。”
“我想当面对你说。”
小六惊觉,回想起季琛他确实是这样的人,许多事不做则已,一旦动手便要把对方掏心挖肺的。
“可是我等不及了。”小六说,“二哥,你知道一巷巷子口的两大爷吗?”
小六单身枕在脑后,说话声忽远忽近,和着晚风,季琛心底泛着热汤一样的滚烫。
小六:“几十年前。同x_ing其实还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众人普遍听之厌之,唯独西街不一样,它即是个藏污纳垢地方,也是个海纳百川的地方,他们在西街相守数年直到一辈子……”
“二哥,我愿意为了你……”
季琛屏息。
小六说道:“我愿意为你嫁入豪门!”
季琛:“什么?”
季琛一顿。
胡小六脸色涨得通红,说出去的话却丝毫听不出羞耻,他捂着手机话筒,深吸一口气,吊儿郎当的对着那边的人说:“只要你家不嫌弃男媳,我也不介意当回阔太太。”
季琛:“噗。”
季琛单手握拳抵着唇,笑声止不住的从唇缝露出来,渐渐的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哈哈!”
小六恼羞投过话筒都能感受到那人的欢喜。
他支支吾吾,以为自己真讲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只是,只是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向季琛表白而已,曾经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西街的誓言。而他好像并没有听懂,小六双眼暗淡下来,说:“怎,怎样!”
季琛:“没什么,只是可能不能如你所愿了。”
“什么意思?”
季琛:“n_ain_ai年纪大了,我还有孝道未尽……”
捏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夜风吹得欢喜,揪起他的衣摆在夜空中肆意飞扬。
小六站着了身,感觉一切更像梦了。
季琛说:“我想回冀城。”
____
拐小脚一路骂骂咧咧,直说昨晚不该给胡小六接电话,本就是一路受尽风霜折磨的一行人,就只有胡小六从昨晚接完电话开始,整个人就如同四月里抽条的小嫩芽,如沐春风好不得了!
拐小脚:“一边浪去!丑恶!”
小六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手舞足蹈的自己跑远了,他们的车抛锚,达子和拐小脚正在抢修,折腾的灰头土脸的,他可不愿意。
小六折了两支干瘪瘪的花c-h-a在耳朵边,没有镜子就接借着破车后视镜左看右看。
“……”
拐小脚崩溃,看不下去说:“搭把手。”
小六:“好哒!”
人逢喜事精神爽,达子瞧瞧胡小六,觉得他是真的长得好看,一双眼更是像有星星一样。而且,太白了。
像什么呢?像胡地刚出生不久的羊羔,只有白云才比得上的透白。
“看什么。”拐小脚抬头剜他一眼。达子黑脸一红,好在小六不知道,喜滋滋的撑着车顶盖发呆,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拐小脚抚额,这些看上胡小六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没文凭只会打架闹事和犯傻的混子。
就因为一身皮相?那也太肤浅了吧。
要说他不好吗?也不是。
拐小脚:“车子抛锚,东街的是不是已经跟丢了?”
小六:“别怕,问达子。”
别看他很多时候不着调,但胡小六更多做的还是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胸有成竹的模样往哪一摆就叫人安心。
达子:“我,我知道……”
这条路离得他家不远,小时候常常跟着父亲给汉人当导游,这一片临近边境的,甚至是国境外的地方他都熟。
拉货的人该往那走,过什么关卡,他都是知道的。
___
西街
哑巴手忙脚乱的胡乱比划,劝说陈埠胡小六早离开一月有余,你一天天往西街跑也不是个事啊!
可以陈埠看不懂他比划什么,固执的三天两头来一趟,打听胡小六。老陈同志一开始还勒令他不准来,知道胡小六和拐小脚双双“出走”后,也就懒得管他了。
陈埠:“你!”
陈埠指着小六楼下钻出来的一个白嫩嫩的小胖子,回想起这不是之前和他坐一块看电影胡小六的小跟班吗?
何小胖:“啊?是你啊,怎么了?”
陈埠一气,问:“你怎么有小六家钥匙的?!”
何小胖心想这个真逗,门没锁,大赖赖敞着的,还不让近啊?况且这个和六哥什么关系,还来质问他?!
何小胖:“我哥的门,我还不能进啊?”
陈埠:“……他回来了?”
何小胖回身把敞开的门掩上,觉定明天还是要给六哥屋子上把锁。回道:“没回,说是出差,归期未定。”
陈埠一笑,“什么归期未定!出差连个电话也不接?!不会是躲着我呢吧!”
何小胖:“……”
何小胖观来人神色,陈埠一副被无情郎抛弃的忿忿欲泪模样,何小胖差点脑补出胡小六抛妻弃子的情景,这也太惊悚了!但是陈埠表情又不像作假。
他委实不能理解这人脑洞,“躲着你干什么?”他问:“六哥欠你钱了?”
“不对啊,他就欠拐哥还有小钱,没听过有其他债主的……”
陈埠冷笑:“他欠的不是钱,是情!”
何小胖:“……”
看戏的巷口哑巴:“……”
除此之外,找上门的还有东街的人。
第二日
何小胖正襟危坐,手里拿着新从门上卸下来的门锁,深情谨慎的看着方麻子。
方槐粗声道:“胡小六呢?”
何小胖大声一吼:“出差了!”
赵小钱随机拎着把木斧头冲了出来。摆出一副对架的姿势!
方麻子:“……”
“胡说八道!”
方麻子走后,来得人是王一舟,他如今变化太大,看模样何小胖和赵小钱都快不认识他了。
王一舟熄掉油门,长腿一跨,下了车。
身上有着厚厚的机油味,大步走过来,“怎么回事?我刚才看见方槐了!?”
何小胖撇撇嘴,说:“这两天找六哥的可不少!”
赵小钱:“叫你带的东西拿了吗?”
王一舟从背后卸下一众用具,自己领了修门锁的活干了起来。
一身白汗衫,斑斑点点不少。
何小胖感叹说:“等六哥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王一舟一乐,回头看了看白胖子何晓嘉,说:“没事,六哥知道我不爱学习,跟着城里的师傅学修车也是我自个愿意。”
说完又问赵小钱:“放暑假,有什么打算吗?”
赵小钱倚着墙角沉思,听见王一舟问话,想也没想的回说:“想着怎么处理六哥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