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二)【完结】(45)
2019-01-31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虽然拜师的希望非常渺茫,但只需在文会中传扬名声,得到周先生或者杨谦杨状头的一两句赞赏,对日后的前程亦是极有好处。故而,每回杨家别院举行文会,名帖皆是难求之物。
更有传言说,为了得到进入文会的机会,许多小有资财的文士们竟然不惜花费重金购买名帖。只可惜,所有得到名帖的人都视其为珍宝,无论出价多少,都舍不得转卖。更有人特意将名帖收集起来收藏,也算作是一种另类的炫耀。
下马车的时候,李徽淡淡地扫了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在别院外徘徊守候的士子果然越来越多了。这几年间,借着周籍言先生的名义,杨谦在年轻文士当中积累的声望十分惊人。在他之后的几位状头被他压得黯淡无光,犹如一轮明月与璀璨星辰的差别。挚友王子献若想在短时期内一举超越杨谦,就算借着国朝最年轻的少年甲第状头的名声,恐怕也十分不容易。
因着濮王府所得的帖子十分特殊,前来迎客的当然不会是寻常管事,而是周籍言先生的弟子。正巧,快步行来的,是李徽再熟稔不过的王子睦。他亦是长成了一位翩翩少年郎,眉眼间虽然依旧带着几分羞涩,接人待物却坦然有礼,世家子弟的风度尽显。
“两位大王,里边请。”见到李泰与李徽的时候,王子睦的笑容亦轻快了许多,“若是家师听闻濮王殿下驾临,心中不知该有多欢喜。”
“呵呵,孤与周先生一见如故,也确实是有缘。”李泰坐上步辇,眉开眼笑,“想必他还是那付脾气罢,不想应付那些无关之人。你便直接将我们带去他所在之处即可,也不必遵循甚么礼节。”
“是,晚辈明白。”王子睦躬身行礼,带着李徽在步舆旁边慢行。
李泰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参加文会了,自然觉得周围都颇为新鲜。便是偶尔听着风中传来的几句酸诗酸赋,也不免降尊纡贵地点评一两句。李徽见他笑逐颜开,心里不由得轻轻一叹:先前许是他们兄弟二人想岔了,若是阿爷过得一点也不快活,就算再安全又有何益?说不得会像前世那样郁郁不乐。光是拘着他没有任何意义,必须尽快抓住更合适的时机,跳出这个樊笼才好。
虽然如今看来,阿爷似乎与周籍言先生相交甚深。但他这个当儿子的更清楚,其实他与那些隐士们相处的时候才更逍遥自在。与周先生结交,不过是受他虚荣的本x_ing所驱使罢了。毕竟,与颇负盛名的文士交好,他自己的文名才能传得更远——
阿爷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闲散宗室不需要也不能要什么文名盛名。
而他们或许也永远不会理解,阿爷对于“名声”的执着与热爱。
第103章 粉墨登场
在传闻当中,周籍言先生素来清高,便是面对权贵亦是不肯轻易折腰。事实也相差无几,这位周先生论起才华与脾x_ing,确实是位不折不扣的“名士”。这两者一内一外、相辅相成,将他的名望抬得更高,俨然便成了京城中的泰山北斗一类人物。
然而,李徽对这位被杨家高高捧起来的“名士”却没有甚么好印象。在他看来,如同宋先生等隐士那般安贫乐道、有教无类、逍遥自在,方称得上真正的“名士”。周先生默许杨家为他频频造势,便已有沽名钓誉之嫌。每收一回徒便恨不得广而告之,将全天下优秀的学子都聚集起来为他所挑选,而这些才华优异的弟子获得的荣誉又令他越发水涨船高,亦是有违孔孟与老庄之道。
不过,如此看来,他与自家阿爷或许确实称得上“知己”。也无怪乎二人能够相谈甚欢,彼此都互相高看一眼了。当然,能够结交濮王、影响濮王府,甚至于暗中引动甚么危险的激流,应该也是杨家的本意罢?
望着谈笑晏晏的两人,李徽不自禁地放空了自己的思绪,堂而皇之地开始出神:每开一次文会,这座院落似乎便会换一回布置。看来,杨家对这位周先生确实十分不错,并非纯粹的利用而已。能顾及到这样的细节,除非杨家确实很在意周先生,他也值得如此;又或者,杨家倾尽全力想营造出“尊师”的形象,借此再度抬高杨谦以及自家的声望。
说来,子献在信中提起,他想参加明年的省试。国子监生若想取得考省试的资格,须得在十月末通过一场内部的考校,之后方能由祭酒直接推荐。既如此,他应该会在两三个月内便回到长安罢。
即使两年不曾相见,他们却几乎每月都有信件往来。故而,他心中虽然时不时会怅然,偶尔也有些想念,不过,依稀总觉得他们仿佛从未分别过。他依然是他,王子献也依旧没甚么变化——纵是发生了微末的变化,想必也在彼此的意料之中。
倏然,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打断了他飞扬的思绪。
“若是外头那些人有机会坐在这个位置,恐怕都恨不得将先生与大王的一字一句都刻印在脑海中,一时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目光。参加文会的芸芸众人之中,或许唯有郡王才能如此潇洒自在,杜某实在佩服至极。”
李徽回首看去,一身青衣的少年郎含笑而立,宽袍大袖,衣袂飘飘,很是清逸出尘:“原来是杜十四郎。”周籍言先生门下的三弟子杜重风,出身京兆杜氏的微末旁支,父母早丧,由叔父抚养长大,自幼便文名远播。他的年纪比杨谦、张念二人小许多,只堪堪大王子睦一岁而已,但若是论起智慧与才华来,王子睦一向是自愧不如。
倘若仔细比较,杜重风的身世与王子献极为相似,都是没落的顶级世家旁支,但运道却不可同日而语。他不仅有真心关爱他的叔父家人,亦顺利地拜入了名师门下,得到杨家的资助,一家人彻底摆脱了困窘的生活。
不过,如今他两位师兄都十分出众,声名赫赫,他却迟迟没有考科举的意愿,令许多人都颇为失望。偶尔也能听见一些闲言碎语,说他已经江郎才尽,担心自己会败坏师门的名声所以不愿应考等等。毕竟,许多少年天才长大之后,都极有可能泯然众人矣。但这些嫉妒的人却似乎并未细想过,眼前的少年郎才不过十五岁而已——
他离一飞冲天的时候尚早,完全不必太过着急。唯有历经磨砺之后,方能走得更远。
李徽几乎是本能地觉得,此人应当会成为挚友王子献的劲敌之一。国朝最年轻的少年甲第状头,自然并非信手便可拈来。在杜重风之外,或许还有许多默默无名的天才人物正在虎视眈眈,同样想将杨谦一举击倒,成为新的巅峰人物。
“我对诗词歌赋一向不感兴趣,便是硕学鸿儒每天跟在我身边讲学,大约也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李徽弯了弯嘴角,示意允许杜重风在身边跽坐,“当然,牛有牛的悠闲日子,马有马的快活时光,谁也不必羡慕谁。”
杜重风目光微动:“听郡王所言,便如同醍醐灌顶,当浮一大白。”
“仔细想想,遍数这长安城中,目前你是唯一一个一直赞赏我的人。”李徽挑起眉,“旁人不是笑我不学无术,便是嘲讽我无所事事、平庸无能。唯有你,每次见到我,便言必说羡慕、欣赏……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不,其他人不过是没有仔细了解过郡王罢了。以杜某看来,郡王之选择,皆因聪慧敏锐所致。虽然这些选择未必尽如郡王心意,但郡王很擅长从中寻找乐趣,如此便也足够了。”说到此时,二人目光相对,杜重风拱了拱手,笑了起来。
虽不中,亦不远矣。李徽眯了眯眼:若让此人跟着杨谦,委实是有些可惜了,日后必定会成为一大阻碍。不过,杜重风受杨家如此多的恩惠,又如何可能不为杨家所用?杨谦往后最得意的臂助便是这群聪慧伶俐的师弟,定然会使出各种攻心手段,得到他们全心全意的效忠。
这时候,便听旁边有人笑哼了一声:“不愧是杜家人,到底还有些眼光。不像那些有眼无珠之辈,居然敢在背后说我阿兄的不是。若教我知道是谁嚼这样的舌头,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二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小郎君牵着个幼童慢行而来。那小郎君生得十分精致,目光里带着居高临下之态,显得十分傲慢。然而,他这样的神态却令人觉得很是理所应当,根本生不出任何厌恶之感。而他牵着的孩童只有三四岁左右,长得与他极为相似,也n_ai声n_ai气地重复道:“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哼。”
“……”见状,李徽轻轻一叹,“在此处见着你们,可真不算是惊喜。”
“阿兄觉得还不够惊喜?”小郎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傲慢之态霎时间便一扫而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谋得一个帖子,带着……十二郎溜进来的。”说罢,他向着杜重风微微颔首,矜持道:“某李十一郎,这是我阿弟十二郎。”
杜重风是何等人物,自然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身份。然而,对方是金枝玉叶,又有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只得将他当成寻常的少年文士来结交:“某杜重风,见过……殿下。”唤“殿下”,总比唤“贵主”更合适些。
李十一郎扑哧一笑,似乎觉得他颇有眼色,看他也顺眼了不少。
“你来也就罢了,为何将十二郎也带来了?”因担心正沉迷于评述诗词歌赋的李泰回过神来,戳穿“堂弟”们的身份,李徽便带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小堂弟”走出了院子。
杜重风不近不远地随在旁边,尽显主家风度。但“堂兄弟”三人都没有余暇注意他,一个忙着伸手臂嘟嘴撒娇,一个忙着抱起来轻哄宠溺,另一个则忙着嘻嘻笑。
杜重风看在眼中,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笑容欢畅的小郎君身上——唯有在这种时刻,这位贵主方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小娘子的娇宠之感。其余任何时候,她皆是高高在上的,或傲慢,或冷淡,或漠然,或沉静,唯独不曾如此放松。
就在此时,王子睦绕过小径,迎面望见他们,不禁怔了怔:“李……十一郎?”他有些呐呐地唤着那位小郎君的名字,脸颊微红。这两年来,他们也不过见了两三次而已,依旧只是陌生人。他自然早已知道这位小郎君的真实身份——或许正因如此,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每一次唤他的假名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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