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恪瞧着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蝉,放下筷子,一手托着腮一手拿出昨夜的方形小片在桌子上把玩,道:“朕不饿,昨晚吃噎着了。”
言讫,便听进一道:“快宣太医。”
苏恪无语闭眼,放下托腮的手,道:“宣太医做什么?”
进一忙道:“皇上昨晚不是噎着了吗,得让太医看看,这影响进食,可有伤龙体啊。”
“昨晚噎着的今早也消化了,朕只是不想吃了罢了,那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撤撤撤,都撤下去。”
苏恪的脸色却是一点舒坦之色都没有,他的眼睛盯着桌上的方形小片,双手托腮的瞧着,几乎把自己过去所学所听所看之物都想了一遍仍是没有一点眉目。
“皇上早膳不想吃饭,那午膳奴才让御厨给您做鱼,皇上不是最爱吃鱼么?”进一见他神色不好,便想着法儿的逗他。
苏恪握着方形小片的手突然顿了下,扭头盯着进一道:“你说什么?”
进一见苏恪有了反应,高兴道:“午膳吃鱼,还是皇上现在就想吃?”
苏恪盯着桌上的方形小片,脑子突然如开了光一般,清明了不少,蹭的站起来捧着进一的脸,将他的脸嘴捧得撅起来道:“知朕心者非进一莫属。”
进一高兴道:“奴才中午给皇上安排个全鱼宴。”
太傅不知何时到了,见苏恪捧着进一的脸摇来摇去,又甩袖挥袍的喝道,“哎呀皇上,您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苏恪松开手,转脸看着太傅,瞧太傅对着自己又是那张无奈又可气的脸,便乖巧讨好的笑了笑,继而只随手收起那些暗蓝色的方形小片,再拎了串葡萄换到榻上坐着。
太傅对上苏恪的表情,心下柔软,面上仍是一副老学究的做派。太傅也甚是体贴苏恪,不说别的,才到燕州便让人置下了这座园子,且苏恪这屋里头一应等物都和思居殿的内室差不了多少。据进一说,这是太傅出宫找他时,特地吩咐人从宫里带出来的。
“太傅先生,有何事?可是那怪有下落了?”苏恪吃了颗葡萄,并扯下一小串在身上擦了擦给太傅递过去。太傅见了,忙伸双手接了,捧在手心里不吃,只道:“老臣已准备明日于知府衙门前设坛点龙涎香祷告上天,求天帝庇佑,还请皇上正装以待。”
苏恪听太傅这样说,一点都不惊讶,这是历朝历代的传统了,遇到什么解决不了之事或者是大荒大灾便点上龙涎香向上天祷告。虽说没什么大作用,求个心安倒是能的。
想着,苏恪吃葡萄的动作略停了下,只挑着眼角道:“为何要点龙涎香?朕又不选后又不选妃的。”
太傅一听,憋着口气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您不可儿戏啊。”
苏恪又吃了颗葡萄,见太傅严谨的盯着自己,便摆手道:“那太傅去安排吧,到时候朕便去跟天帝磕个头,反正朕是天子,也算得上是那九重天天帝的儿子吧。”
“哎呀皇上,瞧您说的什么话。”太傅绷着脸道。
苏恪涎脸一笑,“极好的话啊,这话难道有错处么?”
“您您...”太傅被苏恪噎的说不出话来。苏恪瞧他一生气下巴的胡子就翘起来便觉的甚是有趣,“太傅先生别生气,朕到时候只管磕头就是了。”
“您啊您啊,让老臣说您什么好,如今只期望那位景公子能带来好消息,否者此事还得回朝计议。”太傅拧眉道。
苏恪将葡萄皮儿随意的吐在盘子里,擦了擦嘴道:“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朕早前已下令各州府贴了皇榜下去,广招天下修仙者前来相助,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都会解决的,先生别忧心。”
太傅见苏恪说的极为轻巧,想说什么,却又觉的苏恪难得理正事,虽抱了些玩耍心态,但到底是难得,让他做做正事,开始学着担当帝王之责也是好事,便勉强应了。但心里实则一筹莫展,倒将希望都寄托到了景照身上。
苏恪瞧着太傅那副愁云惨淡的样子,一下子倒也不知该说什么,此事对太傅这么一个凡夫俗子来说确实极为棘手,而对自己而言也不轻松,因为,连对方是个什么东西都还没搞清楚。但见太傅脸色寡淡,苏恪不由得又安抚了几句,还拉着他一起逛花园,太傅不肯,苏恪便带着一屋子小太监自个儿逛去了,只留太傅在身后吆喝着:当心路,当心别磕着碰着了。
苏恪口里应着,跑的却比兔子还快,进一在身后根本追不上,不到一会儿,苏恪便已甩出他们好远,独自闪到假山后面去,继而对着前方树梢上那道银白的身影轻轻的吹了吹口哨。
海东青听见动静,忙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皇上~。”
“嘘~小点声,去告诉景照,让他来找我,来时别惊动人。”
海东青点点头,见进一他们马上就要跑过来了,忙展翅飞了出去。
“皇上,您跑的真快,奴才险些追不上。”进一追过来喘着气道。
“说明你腿短呗,朕可是大长腿,追上朕,朕重重有赏,若追不上,朕便把你们衣服剥了在你们身上画画玩儿。”苏恪嘿嘿的说道,接着撒开腿满院子的跑去,唬的个侍卫宫娥都以为发生了何事,苏恪却笑的极其欢乐,最后倒是太傅追了出来,这奔跑大赛才算结束。
为了抚平苏恪心中的不快,进一亲自到厨房监督御厨,午膳时给苏恪做了一大桌子不同口味的鱼,除了鱼,旁的菜一个没有。
苏恪盯着面前那十几盘鱼,又瞧着进一讨好的表情,当真是无语的连抽嘴角的力气都没有,这到底是谁捉弄了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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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景照来时,见苏恪自个儿在屋内宽了外袍做着伏地挺身,一张俊俏的脸上热汗淋漓。到最后实在做不动了便咬着嘴唇狰着脸趴在地上喘气,待使劲儿的吸了口气后才猛地撑起双臂做完了最后一个,紧接着便如咸鱼一般瘫在地上动也懒得动。
“你还真是闲得慌。”景照呵笑道。
苏恪从地上爬起来瞪了景照一眼,“你家海东青的飞行速度愈发慢了,你瞧你把它喂的那样胖,当心有一天飞不动了被人捉了烤了吃。”
景照撩开衣袍坐在榻上,正要怼回去,却看到榻上放着一本春宫图,故而捞起来对苏恪调侃道:“我记得你几千年前就不看这些了。”
苏恪起身过来将书夺下,随手翻了两页道:“那是被逼着不看的,朕可是极其喜欢这类欢好的书籍的。”
景照知他话中有话,也不再跟他怼,只道:“你让小东找我,何事?”
苏恪放下春宫图,双眸目视前方,道:“去渠水河看看,我瞧那些方形小片,唯一能稍微和它搭上边或者有些相像的东西,是鱼鳞。”想着午膳吃的那些鱼,苏恪说这话时还有些咬牙切齿。
景照怔住,“鱼鳞?”
苏恪点点头,神色难得严肃了一次,“此事,太傅很是愁苦,我皇榜也发了出去,可我真不想招些乱七八糟的道人来我眼前晃,早些解决此事才是要紧的。”
景照见苏恪终于正视起这件事,忙松了口气,直道自己的命盘能保住了。
苏恪只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而此时的宋知府在过了一夜之后,仍是没有做好决定,仍独自在室内徘徊纠结,须臾后干脆跪在司灼的画像前暗暗垂泪,最后直接破罐子破摔的变回松鼠原形,褐色皮毛,尾巴向上弓着,挠着爪子垂着头,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里正淌着泪,心里对司灼君神说了一万声‘对不起’。饶是如此,他也还没有把司灼君神交出去,直到师爷传话来,说太傅召他,他才变回人形,抬起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泪,再对司灼君神的画像拜了三拜,才将画像取了下来。
太傅本已把昨日随口一说的话给忘了,召宋知府来原只是想让他询问他那些干尸怎的突然化为骨头掩埋了。哪知那宋知府来了,太傅还没有开口问,他便先将来意禀明。太傅一听,顿时大喜,捻着胡子道:“快拿来给老夫瞧瞧。”
宋知府双手捧上司灼的画像,垂头闭着眼,心里继续默念着‘对不起’。
“呀!”太傅展开画轴,看清画内之人时,脸色骤变,面前犹如一道惊雷惊过,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不可置信道:“真是此人!”
宋知府不知太傅这算什么反应,但一想到景照的话,便横了横心,豁出去道:“下官不敢妄言,正是,当时他离去时便是这幅模样,下官以为是天神下凡,便画了下来。”
太傅捻着胡子,诧异的低喃道,“果真是天神,还不是一般的天神,他乃是昆仑君神。”
宋知府听了这话,浑身打了个哆嗦,他万万没料到,太傅这样的凡人竟然识得画中之人,且瞧太傅的神色和口气,似乎还不仅仅是识得这样简单!
太傅没注意到宋知府的惊诧,只垂头顿足道:“几十年了,我可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这给忘了。”
宋知府还是不明白太傅在说些什么,却隐隐觉的自己似乎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你当然干的事是大事,了不得的大事呐~
第7章 第七章
渠水河就在燕州城郊外,早前景照便说过,他一开始察觉此怪时便是觉的那妖气是从这河中飘出来的,只是这条河自混沌初开时便有了,河宽数百里,水浪拍起的浪花能向岸边打高数丈。若遇风雨天气,便是黑云卷雾,整条河汹涌澎湃,活似个妖魔吞云吐雾之象。遂,从不曾有人过得这河,也没有人想从此河过,宁愿爬山绕路也不愿撑船前行,这河于燕州而言,不过一景。但,无论如何却从未出过什么诡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