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让陈振兴当着全城人的面把盘口让出来,咱们才算彻底成功啊……”顾天胜苦笑着倒在椅子里,“真麻烦。”
季达明没接话,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心生不安,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考虑到,一时间患得患失,心神不宁。也是这事儿太重要了,他前世败就败在孟泽的计谋上,今生眼看着要扭转命运,半点失误也不能有,更何况伊默还在南京,如果不能一举将陈振兴拿下,伊默肯定会有危险。
窗外传来喧闹的人声,他们三人屏息凝神坐在一张桌子边喝茶。茶是新茶,品质上佳,然而泡茶手法不对,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好茶叶。
乌压压的云朵压在码头上方,风雪交加,前几日的春色仿佛是幻觉,天津城再次寒风呼啸,风里弥漫着嘶吼与咆哮。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五喘着粗气顺着楼梯爬上来了,头上冒着热气,脸颊边有些干涸的血迹:“妥了。”
只一句话,三人的眉目同时舒展开来。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季达明起身走过去按住陈五的肩,“一定要尽快把盘口都收回来,至于陈振兴……”他犹豫一瞬,“带回公馆,我要亲自问几句话。”
陈五点头说晓得,季达明又把人叫住:“把受伤的兄弟送医院,别喊郎中。”
“不喊郎中?”陈五怔了怔,但他向来服从命令,挠着头走了。
顾天齐忽然轻笑着仰起头:“你知道了?”
季达明坐回桌边,反问:“你发现了什么?”
顾天齐的手顺着茶碗慢慢摩挲,刚欲开口,他哥倒先恼了。
顾天胜把一把橘子皮砸过去:“绕什么弯子?”
顾天齐掸了掸衣袖,神情不虞:“我也不确定,但那日看见伊默,觉得他面色不太对,像是被人下了药。”
哐当,季达明打碎了手里的茶碗,面如死灰。
“你别急。”顾天齐挑眉道,“用量还小,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顾天胜又扔了一把橘子皮:“怎么不早说?”
“我本来想借着送画眉鸟的机会替他把脉。”顾天齐凉凉地笑,“可有人不乐意啊。”
不乐意的自然是季达明。
他扶着桌子差点滑坐在地上,冷汗打s-hi衣衫,又被夹杂着飞雪的风一吹,顿时寒意刺骨,每寸肌肤都像是被针扎透。
顾天齐还在说话:“我那是只是怀疑,毕竟我不知道伊默在用药……”
“那你也该提前说一下。”顾天胜瞪眼。
“可他们去南京了……”
“还好发现得早。”
……
顾家的兄弟俩还说了什么,季达明一概没听进心里去,他手脚冰凉,跌跌撞撞地扶着楼梯走出茶楼,一头扎进车里,被刺眼的光晃得睁不开眼才清醒些。
天竟然晴了。
“达明兄,你慢些开。”顾天胜敲了敲车窗,欲言又止,“我弟弟也是好心……”
季达明点了点头:“我晓得,是我的错。”
顾天胜怕他担心过度:“不过天齐说了没大碍,肯定是没问题,等伊默从南京回来,你再带他去医院看看。”
季达明还是回答晓得,顾天胜憋不出更多安慰的话,与他潦Cao告别,带着顾天齐回家了。季达明一个人坐在车里,用头狠狠撞了几下方向盘,许久才迟钝地察觉到痛楚。
太大意了,他想,如果当初没有瞎吃醋,顾天齐就能发现伊默身体里的问题,郎中下毒的事也能顺藤摸瓜查出来。可又是万幸,自从伊默胃不疼以后,睡前的中药就省去了,若是一直喝到现在……季达明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强迫自己从痛苦的自责中抽身。
当务之急还是把陈振兴,手无寸铁的郎中不足为惧。
季达明开车回了公馆,陈五正和李婶一起坐在门前洗杀好的j-i。他头晕脑胀,明晃晃的光碎得到处都是,被皑皑白雪一映,刺得人睁不开眼。
季达明恍惚间听见李婶说:“可算是结束了。”
“好好庆祝庆祝。”陈五附和道,“也要犒劳一下商会的弟兄们。”
门前堆着一盘鞭炮,压在积雪上,有些受潮。
季达明的心忽上忽下,莫名得烦躁,刚巧李婶问他午饭要吃什么,他脱口而出:“没胃口。”
李婶愣住了:“少东家,你想小默想得没胃口了?”
他没搭理,直接把陈五从地上拎起来:“去把郎中给我捆来。”
陈五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谁?”
“郎中。”季达明火了,“给小默扎针开药的郎中,我要亲自审问他为何在药里下毒。”
李婶手里的j-i啪嗒一声跌进盆里,陈五也吓得脸色惨白:“下……下毒?”
季达明把人推出门:“快去,千万别让他跑了!”
“可……可不得了……”李婶扶着墙进了厨房,六神无主地嘀咕,“熬j-i汤算了。”
可她又惊又怕,愣是把一锅汤熬得所剩无几,残留的汤汁里还有未化开的盐块,也亏着季达明心事重重,竟没喝出不对劲儿来。
饭后陈五把郎中带来了,顺便还搜来装满药材的药箱。季达明一把抢过来,颤抖着翻找,梦里出现过的粉末好端端搁在箱底。
他脑海中传来一阵嗡鸣,眼冒金星。
“给……给顾天齐送去……”季达明攥着那一小包药粉,咬牙切齿,“人也送去警局……陈五,千万别处纰漏。”
陈五知道事情重大,马不停蹄地把人带走,季达明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起身把药箱烧了,又坐到床上愣神。
应该安全了,他心想,这一世的伊默肯定能安安心心地待在他身旁。可季达命悬着的心并没有彻底放下。
——小默,快些回来吧。
他痛苦地抱住了伊默的被子。
第50章 喜糖
伊默没回来,季达明便开始布置公馆,为婚礼做准备。彩纸装饰要最好的,喜糖是伊默爱吃的花生糖,连被褥都换了新的,殷红的布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说实话,连他都认为喜庆得略微俗气了些,可成婚这事不能马虎,季达明自己也忍不住添置新的摆件。
陈振兴和孟泽的事忽然像是多年以前发生的一样,被他抛在了脑后。那日陈振兴失势,假账本再也不能威胁老宅,孟泽逃出城之前被顾天齐带人逮了个正着,重又回到属于他的牢房。
一切都像是走上了正轨,属于季达明和伊默的未来比春光还要明媚。
他站在屋檐下轻笑:“红布歪了些。”
陈五依言把布调整了位置。
“再往左边一些……”季达明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一辆崭新的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最后刹在他脚边。
伊默回来了,拎着小箱子,瞪着裹满血丝的眼睛蹦下车,蹬蹬蹬冲到他面前兴师问罪:“达明,你要娶谁?”
陈轩和林海从车上一同下来,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季达明要娶的除了伊默还能是谁?这人自己绕不过来弯,下船时听闻季家要办喜事,已经气了一路了。
季达明想伊默想得发疯,来不及解释,张开双手作势要抱。
伊默红着眼睛把他推开:“达明,你……你干坏事!”
“小默?”季达明哭笑不得地拽伊默的手,“这才分开几天,你就变笨了?”
伊默瘦了点,神情也格外倦怠,他越看越怜惜,把人往肩上一抗就往屋内走。
“达明……达明坏……”伊默看见满屋布置,顿时泪如雨下,扯着嗓子干嚎,“干坏事……”边哭还边蹬腿。
季达明好不容易把人抱到卧房边,伊默哭哭啼啼地弯腰放箱子,他也跟着弯下腰,凑过去叹息:“一拜天地了啊。”
伊默傻乎乎地抬头。
“笨死了。”季达明恨铁不成钢地拉着伊默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心里除了你,还有谁?”
伊默的眼睛慢慢睁大,痛楚散尽,兴奋的光亮起来:“达明!”叫完一声还不够,抱着他的腰连叫了四五声,继而急哄哄地催他入洞房。
“不是早就入过了?”季达明忍笑扶住伊默的手臂。
“对……”伊默慌了神,抓了把喜糖跑出去给陈轩和林海各发了一把,“我和达明的喜糖。”发完屁颠屁颠跑回来,抱着季达明不撒手。
“想我了吗?”季达明明知故问。
伊默也不嫌烦,黏在他怀里巴巴地点头:“想。”
“我也想你。”季达明再也忍不住,捏着伊默的下巴缠缠绵绵地吻起来。
春天快到了,燕子在银杏树上停歇,他望进伊默含水的眸子,手控制不住移到对方的后颈上微微用力按压,舌尖更加深入,搅得伊默泪水涟涟,呼吸急促。那些温热中带着躁动的喘息喷洒在他面上,像是候鸟新生的羽翼,柔软又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