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骗你钱的。”老道将装蜡烛的箱子藏到神像下,轻咳着转移话题,“童叟无欺。”
“那我……那我真的死了?”他讷讷地后退一步,盯着自己毫无血色的双手喃喃自语,“是了,我……我没有影子……”
“屁话!”老道闻言却用拂尘抽他,“你死了,我不也死了?”
季达明还没缓过神,呆愣愣地抬起头。
“年轻人。”道士故作深沉,“你有执念。有执念的人才能遇见我。”
第一次相遇是执念伊默的身子能不能好,第二次相遇是执念前世的孽缘。
“尘缘未了。”道士说完轻轻呸了一声,“不对,是前世的缘未尽。”
季达明恍然大悟:“是了,我还没给小默报仇。”
重生以后他渐渐梦到了前世的真相,明白伊默是被人害死的,就算已经回到过去扭转命运,他依旧不甘心——不甘心伊默白白死在孟泽和郎中手里。
“你想回去?”道士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看在你买了那么多蜡烛的份儿上,帮你一回……正午就着水喝,喝完就能回去。”
“多谢。”季达明将符纸收好,转头看了眼天色,竟然放晴了。
“提醒你一句。”老道又开了口,“别执念太深,以前也好,未来也罢,你不可能也千万别妄图掌控命运……”道士的声音飘远了,“有些事既然已经重来,就放下吧。”
“放下……”季达明反复咀嚼着这二字的内涵,回神时惊觉自己站在街角,身边都是匆匆走过的行人,那所谓的破庙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终是豁然开朗,明白眼前一切不过是自己执念太深产生的幻觉。想通以后事情便简单了,他把符纸贴身放好。随着人流往刑场走。孟泽的处决事件是正午,他回去的时间也是正午。
y-in风呼号,季达明走在街上面上s-hi冷一片,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雾气,而他身边的行人都木讷地向刑场涌去。几个孩童踩着水洼跑过,没有嬉闹声,只有水花破开的脆响。
季达明把符咒拿出来攥在掌心,只见警局的门前乌压压围着一圈人,他挤不到前面,却能看见孟泽与郎中背后绑着的Cao标上随风浮动的白布条。
几只乌鸦落在警局的屋檐上,黑色的羽毛跌进泥潭。
日光划破云层,雾气被强行驱散,季达明把符咒囫囵含进嘴里,喉咙里炸裂出灼烧的痛楚,宛如吞下一块碳。
他吞咽入腹的除了符咒,还有悲伤的过往。
季达明闭上眼睛,听见一声枪响——砰。
“砰!”
他猛地睁开眼睛,伊默正背对他站在床头:“账本不在我这儿。”这人瘦弱的身躯微微发抖,“你们把外面的东西抬走,达明还活着!”
“活着?”季达明的二叔冷笑着推了伊默一把,“如果不是靠你这点参汤吊着,这一个月来他早该咽气了。”
“你骗人!”伊默声嘶力竭地反驳,“达明不会死的,你出去……你出去!”
“砰!”又是一声。
季达明拼命扭动酸涩的脖颈,终于明白那声音源自何处——伊默被推倒在床头,身体狠狠撞在了床角。
不。他在心底哀嚎,用尽全身的力气动了动手指,然而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这具躯壳像是生锈的铁,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季伟生见伊默挡在季达明床前,猛地仰起了手。
“啪——”
伊默捂着脸跌坐在地上,碗碎了一地,他呆愣愣地看着满地狼藉,疯了一般扑过去捡:“这是最后一碗参汤……要给达明救命用的……”
季伟生却踩了上去。
“不!”伊默拼命拾起几根人参须,用茶水洗了捧在掌心里,怕季伟生再发难,直接扑倒季达明怀里,小心翼翼地用嘴把参往他嘴里度。
温热的舌尖抚过季达明的上颚,几根参须进肚,就像有几簇火苗落在胃里,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抬手搂住伊默瘦削的肩,猛地翻身,季伟生的拳头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达……达明……”伊默睁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一直不落,“我是不是在做梦?”
季达明浑身发软,刚才起身的动作消耗了全部的力气,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我回来了。”
伊默闻言怔怔地摸他下巴上的胡茬,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嚎啕大哭,惊得屋外的陈五蹿进来,见季达明醒了,也是一愣,继而中气十足地喊道:“少东家醒了!”
屋外人声鼎沸,须臾传来无数声“少东家”。
“兄弟们都等着呢。”陈五双目猩红,“都觉得您不会丢下商会就这么走了,咱们只认您一个少东家!”他说完气愤地瞪着季伟生,意思不言而喻。
“晦气。”季达明吻去伊默脸上的泪,将人抱在怀里,鼻子发酸,他的小默又瘦了,“说什么走不走的?”
伊默哭抽抽了,窝在季达明肩头发抖。
“这一个月来发生了什么?”
陈五擦去眼角的泪,说商会靠陈轩和林海还有顾家的帮助勉强运作,但他二叔野心勃勃,想趁机夺取商会的控制权,为了账本,天天来找伊默的麻烦,甚至还断了商会给季公馆的银钱供给,伊默给他熬的参汤都是这人变卖了家里的东西,苦苦哀求来的。
季达明听完没什么反应,只眼神沉了些:“赶出去。”
季伟生自他醒来就懵了:“达明,达明我是你……”
“赶出去。”季达明揉了揉伊默的后颈,“咱们季家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你这号人。”说完也不给他二叔反应的机会,直接让陈五把人拖走了。
院中还未散去的人这一个月来都受了无数窝囊气,逮着季伟生一顿胖揍,待季达明搀着伊默走出来时,他二叔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了。
前堂里停着两口棺材,一口大一口小,伊默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下来,拽着季达明的手哀嚎。
他捏了捏这人的鼻尖:“我死就算了,你跟着算什么?”
伊默闻言对他又踢又踹,继而扑过去捂住他的嘴:“达明不会死的,达明长命百岁!”
季达明由着伊默闹,闹完把人往怀里狠狠一搂:“我让人把它们抬出去烧了,晦气。”
伊默只会哭了,抽搭搭地点头。
季公馆尘封多日的门终于开了,亮堂堂的光照进来,须臾火光升腾,两口空棺紧挨在一起化为漫天灰烬。
伊默哭完身子一软,靠着季达明晕过去了。
季达明吓得半死,刚醒来手臂无力,差点搂不住伊默,好在身边人多,七手八脚把人送去医院,好在只是伤心过度外加连日cao劳,睡醒就好了。
不过医生又给季达明做了个检查,说他躺了一个月也很虚弱,需要开药调剂。
这些都是次要的,季达明看完病火急火燎地往病房跑,刚进门就看看伊默光着脚往外跑,一头撞在他怀里。
“达明?”伊默的眼睛哭肿了,望他的时候水汽氤氲,“达明不要走。”
季达明把伊默抱回床上,跟着躺上去:“不走。”
伊默把他的衣扣解了,贴过去一声不吭,但季达明很快感觉到自己的衣衫s-hi了。
“小默。”他捏了捏伊默的后颈,“别哭了。”
“达明我好害怕。”伊默缠在他怀里,“我……我好害怕……”
明明面对季伟生的刁难都没有哭,季达明醒了伊默却哭得昏天黑地。
“小默。”他把伊默拉开些,去吻颤抖的唇瓣,“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伊默边亲边搂季达明的腰,像是怕他随时消失。
“让我瞧瞧。”季达明没吻多久,松开恋恋不舍伸着舌头往自己怀里扑的伊默,“哪里受伤了?”
伊默垂下眼帘,往被褥里缩。
季达明攥着伊默的手把人拉出来,掀开衣衫倒吸了一口凉气,伊默腰腹边青青紫紫全是伤痕。
“谁弄的?”他眼底腾起疯狂的恨意,“谁敢打你?”
“疼……”伊默眼里滚下一滴泪,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手腕,“达明,疼。”
季达明连忙松手,搂着伊默微微发抖:“小默,对不起,是我疏忽大意没发现陈振兴还留有后手。”
“达明坏。”伊默一听这话,又开始哭,“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为什么丢下我睡了一个月?”
季达明不敢用力抱伊默,战战兢兢地搂着瘦削的腰。
伊默的委屈终于爆发了:“我喂了那么多参汤你都不肯醒,我叫你的名字你也不理我,达明……达明我好想你……”
医院里很安静,季达明耳边只有伊默沙哑的哭嚎,他却觉得好听,然而终究是舍不得,起身把人抱在身前亲吻。
伊默哭得直打嗝,吻也吻不好,断断续续的,不过这人自己倒是舍不得停下,打完嗝立刻扑上去啃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