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觉大师乃是雍皇族后裔,身有执夷之魂,几十年来身体都十分康健。
过去他在巫山,那里风景秀美、生活无忧,作为他双生兄弟的先帝早早就病逝,悟觉大师却越来越硬朗。
直到前几年,陛下受梦魇所困,得了失眠症,为求自己安心,他频频召悟觉大师进京,而且还是每年的冬季——最是天气恶劣的时候。
偏偏那既是侄子也是官家,天下之主,关乎整个梁州,半点松懈不了。
早几次还看不出什么,但几年下来,这两地奔波的事情,渐渐成了致病的麻烦。
这次雍新帝血洗王帐,雍州大乱,连带着梁州边境也苦不堪言。
悟觉大师经历三朝,见过无数天灾人祸,对此极有经验,雍州的事情才刚刚传至云水,他就立刻拜访周围的佛寺,请懂医的僧人前往曲都,同时筹粮筹药,以备北境之用。
若非身体原因,他恐怕也会一起来曲都。
经年累月的劳顿加上年事已高,连悟觉大师如今都抵抗不住病痛来袭,更何况是林彦弘这等天生不足、幼年多病的人,更不能仗着年轻恣意挥霍,到真的出事,才是真的晚了。
听到悟觉大师病了的消息,林彦弘和李景承都是一惊。
虽然洪畴大师说他们离开时悟觉大师已经清醒了,但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又反复询问了些细节,洪畴大师都一一回答。
悟觉大师养大了李景承,又是林彦弘的救命恩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不亚于他们的父母。
他连自己在病中,都记着要以此劝林彦弘,让他保重身体……这份关切之情,让人感极涕零。
林彦弘当日回到府中就立刻修书一封,令人送往巫山,一方面直接问询悟觉大师的情况,一方面也表示自己会好好保重,不会因为年轻就不注重身体,以宽慰悟觉大师的心。
李景承陪着他写信,见他写到“保证”,心中默默庆幸,还有人的话对方能听进去。
他等林彦弘将信折好,就从背后环住了他。
林彦弘感觉到背后传来李景承的心跳和体温,原本还有些忧虑压抑的心,渐渐放松了些。
“放心吧,曲都会好的,悟觉大师会好的……我也会没事的。”
……
如果说之前是屋漏偏逢连y-in雨,那在云水的僧人抵达曲都之后,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僧人悲天悯人,还不计较个人的安危得失,他们几乎整天都带着特质的面巾在城外帮助流民。
而在府兵和城中工匠的共同努力下,城内外建起了临时的矮屋,给流民庇护。
同样带起了面巾的城中医者和僧人们在城外搭的石灶上煮出药材和热水,给患病的流民用药、清洗,保证他们能在一个相对干净的环境下养病。
北境的疫情虽没有立刻消除,但也不至于继续恶化下去。
东境的援军和粮Cao相继送达,镇远军立刻奔赴南岭,惠王封地带来的粮食进一步解了曲都的燃眉之急。
除了京中押送的粮Cao迟迟没有抵达边境,现在起码每天都有好消息传来,而不是一日比一日绝望。
作为百姓,当然是欢欣鼓舞,但林彦弘拿着京中的信笺,再看看邸报,不禁眉头紧锁。
——这些人到了这等紧急的关头,竟然还能这般行事,简直不可理喻!
李景承先一步得到裕王府留在京中影卫传来的消息,给林彦弘过目,但林彦弘还心存希望,希望在北境危矣的情况下,京中能尽快给出答复和回应。
然而,光是全部就地征粮、东大仓拨粮还是京仓拨粮的事情就争论了一轮。
最后还是惠王主动请缨,表示镇远军和东大仓随时备命,京中这才勉强“达成一致”——以东大仓为主,京大仓为辅拨粮至北境。
期间还有御史弹劾林彦弘到平阳无作为,战事发生时竟然让平武无粮可用,罪大恶极。
平武和汉阳是个什么情况,京中不是没有数,这时候弹劾林彦弘这个长史,简直是想置边境于水火之中。
梁帝虽为自己亲选的林长史撑腰,对那些弹劾的折子不予理睬,但最后还是听了群臣意见,特意派了一位钦差负责押送粮Cao到曲都,之后也会留在那里,“协助”林长史。
林彦弘这所谓的“二皇子党”,两面不是人。
他与二皇子毫无交集,对方自然知道林彦弘不是自己的人,也就不会出手相助。
二皇子甚至打算以林彦弘为靶子,吸引其他皇子的注意力,以保存自己真正的实力,保护自己的人。
至于那些觉得林彦弘早与二皇子有所勾连的人,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知道以林彦弘得陛下宠信的程度,假以时日必平步青云,若不能为己所用,那就要趁早除去,以免夜长梦多。
押送粮Cao的钦差迟迟定不下来,粮Cao自然也得等着。
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几个回合,人选才尘埃落定,京大仓的粮食终于可以上路。
相比于云水僧人和惠王的镇远军来得迅速及时,京中的东西则来得慢的惊人。
可以说,若真要单独等着京中来援,北境此刻恐怕已经沦为人间炼狱,生灵涂炭了。
“这次来的钦差,你认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第142章 钦差
其实林彦弘对安顺王家并不太熟悉, 只因为璧山先生和瞻河先生皆是王相门生,璧山先生又出生于王家, 所以才听李景承说过些这个家族的事情。
璧山先生之上还有嫡亲兄长和姐姐各一, 除此之外还有四位堂兄弟。
这些王家子侄大多外放,只有两位留在京中任官, 其中王鹭疆在国子监任职, 乃林彦弘表兄齐温博的上峰, 而王鹭深官至吏部郎中,后入御史台任御史中丞。
这次被任命为钦差, 押送京大仓粮Cao入平武的人, 就是王鹭深。
李景承说林彦弘认得钦差, 倒也没有说错,毕竟他们同朝为官, 林彦弘在京中的时候虽不是朝官, 但在些大的典礼上见过面,却是真的。
只是,在李景承的印象中, 他没有跟这位御史中丞见过礼,甚至连眼神交汇都不曾有过。
李景承见林彦弘将手中信笺放下, 遂道:“陛下对王相还是极为信任的, 连带着王家人也备受重视,王鹭深不过而立之年就已经成为御史台的次官,可见一斑。”
但反过来,也正好说明了另一件事。
“王鹭深由吏部改入御史台任御史中丞, 可见陛下对御史台,已经彻底失望了。”
若不是这样,陛下为何要大费周章把自己心腹的孙子送到御史台,以备不时之需呢?
御史台现在的御史大夫是庄舜远,他是云水郡人,曾因病乞骸骨返乡,住在云桐城的岳家老宅养病。
后来他被陛下召回朝中,原本应该是天子近臣,但现在看来,恐怕已不尽然。
林彦弘对这位庄大人,可是非常“熟悉”的。
早在云桐的时候,庄大人因被陛下召回,思来想去要将云桐城的宅子卖掉,那宅子后来就是由林彦弘接手的。
那时候的庄大人对林彦弘可是十分欣赏和喜爱的,态度和蔼友善,宛若亲近长辈一般。
可没想到,不过是几年不见,林彦弘进了京,一路披荆斩棘进了殿试,成为三鼎甲、入了翰林院,反而不得这位庄大人“喜爱”了。
御史台屡次因为林彦弘的事对陛下谏言,就差没把“此子平庸、不堪重负”几个字写在林彦弘脸上了。作为御史台最高长官,庄大人可是身先士卒,次次都是急先锋,参林彦弘一点也不手软,全不把当初“情谊”放在心里,端得是大义无私、公正耿直。
为了避嫌,也为了避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林彦弘令留在云桐打理他私产的何昌将那处宅子迅速脱手了。
因为庄大人那时候是炙手可热的京中大员,云桐的宅子出售得极为顺利,最后的价值甚至比理应得到的回报还要多上不少,林彦弘只添了一点银子,就让何昌立刻在别处买了个三进带后花园的大院子,从此彻底跟庄大人“断了联系”。
虽然庄大人一向“耿直”,这辈子参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从来不畏惧强权,不要说皇亲国戚他敢参了,就连陛下的事,他也能说道说道。
梁帝正是看中他的方正,所以才将他召回御史台,继续为己所用。
但站在林彦弘的角度,却对庄舜远没有半点好印象。
倒不是因为对方为难了自己,而是林彦弘心里明白,每次都要紧咬着他不放,恐怕并非因为庄大人“正直”。
“庄舜远已经失宠,再蹦跶不了多久,”李景承低垂了眼睛,摆弄自己的袖口:“除非,他背后的人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虽然只有两人在场,但听到李景承的话,林彦弘还是一惊,下意识拍了拍他的手臂,结果被某人捉住了手。
“胡闹,”林彦弘见李景承把自己的手握在他手心里把玩,差点没忘了正经事,瞪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莫要以为在自己的地方就可以不用谨言慎行。”
“是,哥哥说的是。”
最近北境的情况有所好转,林彦弘的脸上好不容易偶尔带了笑,连带着李景承也高兴不少。
正好接到王妃传来家书,说她正教着小景熙说话,念爹、娘、哥之类的字眼,李景承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彦弘,让林彦弘十分羡慕——小孩子咿呀学语的样子最是可爱,更何况被宝宝认出来,这是多么值得骄傲自豪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