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弘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哪怕照搬照抄,也多半是画皮容易难画骨——光是香粉铺里层出不穷的新东西,他就做不出来。
而且他骨子里有份不能遗忘的骄傲,所以不愿意抄林彦兴的主意来用。
与其想着这些自己做不来的东西,然后最后全部给他人做了嫁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果断些舍弃不要。
他倒要看看,林彦兴和臻夫人能不能“无中生有”。
……
另一边,林佟氏还在晓福居听卫辉回话,让他们父子禀报庄子这两个多月真正的“情况”。
她还不知道臻夫人已经跟石佐几个有所联系,听到林彦弘要卖掉铺子多买田地,一开始是很高兴的。
就算林彦弘说要让石佐去庄子上,她也并没有太在意。
反正她觉得,自己能让卫辉背叛林彦弘,将来自然也能让石佐成为晓福居的人,所以并没有感到不快。
但对于卫辉父子和石佐来说,林彦弘决定的事,实在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感到高兴的地方。
卫辉家原本在庄子上一家独大,私下里油水自然是捞得足足的,可一旦石佐也来了庄子上,势必会分薄他们的权利,那就意味好处也不再全是自个儿的了。
而且卫辉和石佐都是从齐府出来了,所以卫辉对石佐的x_ing格多少有些了解,知道此人颇为不好相处,对他是有防范的,满心不愿跟他共事。
另一边的石佐何尝愿意去庄子上?
原本与臻夫人为谋,脱籍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结果这样一弄,自己不仅没有办法摆脱奴才的身份,反而丢了地盘,得到别人的地方抢食。
但如果最后必须要去庄子上,石佐不会坐以待毙,和卫辉父子发生冲突就是必然的。
等卫辉父子毕恭毕敬地禀报了情况,得到林佟氏的示下后,两人偷偷对视一眼,皆知对方心中所想。
卫辉斟酌了片刻,躬身对林佟氏道:“老夫人,大少爷要购置田地,这自然是好事,只是……只是这石佐风评不太好,我们担心,施粮的事情会有变故。”
林佟氏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端着茶盅抿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倒是没听过他的什么风评,你说说看,有多不好?”
石佐这个掌柜被撤,肯定会对林彦弘心生不满,只要她给点小恩小惠,这家伙必定会跟卫辉父子一样,为她做事。
反正她也不指望石佐能够让庄子多产出多少粮食,他只需要帮她盯着卫辉父子,让他们不能一家独大就好。
“这……”卫辉从林佟氏的态度已经可以看出,对方并不打算为他们“撑腰”,甚至已经有打算扶持石佐,跟他们分庭抗礼。
这也是主人家惯用的伎俩,怕下面的奴才联合起来一起欺上瞒下、谋求私利,于是分化之,让他们不能抱团。
卫辉可以断定,自己这厢说了任何石佐的坏话,林佟氏转眼就会告诉石佐,好挑拨对方怨恨上自己。
林佟氏见卫辉半天不说话,只是不断擦汗,心中冷笑:“好了,石佐不擅农事,到了庄子上也是要依仗你们父子的,弘哥儿都不怕石佐办砸差事,你怕什么?”
“是,老夫人说的是……”
离开晓福居的时候,卫辉父子的心中俱是沉甸甸的。
他们原本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准备来应付大少爷林彦弘,谁知道半句都没用上。
大少爷不懂农事庶务,原本方便他们中饱私囊,谁知道现在却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难题。
谁会想到,铺子生意不好,大少爷不问账、不问办法,开口就说要卖,简直比寻常纨绔还要无知无能!
“爹,现在咱们如何是好?”
卫辉低垂着头,步履匆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道:“如何是好?我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春耕刚忙过,若像往年,还可以悠哉一段时日,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半分轻松愉快可言。
因为老早就做了决定,林彦弘年前就已经让石青去暗中找了可以接手的买家。
那几个铺子的位置确实不错,自然一直有人在盯着。
所以没给臻夫人和石佐太多转圜的时间,林彦弘就迅速将香粉铺子和成衣铺子处理掉了。
虽然他最后还是留下了粮铺,但也有万两银子入账,想买些田地外加个庄子,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银票是有票号记载的,就算用古玉复制了一份,拿出来用不安全,所以林彦弘坚持要对方用了金子。
如今他柜子里,须弥芥子里,各有一箱金锭——恐怕连林穹德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子。
君子也爱财,再加上听说某些人最近上蹿下跳却只能干瞪眼,所以林彦弘心情格外好。
从龚春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刘全福匆匆赶到东苑,就见自家的大少爷正抱着他那只似乎长不太大的小狼犬在院中晒太阳,看上去十分惬意。
“少爷!”
听到他的声音,林彦弘扭头看向刘全福,笑盈盈地道:“福叔来了,正好,我这里有事情要跟你说。”
他把小狼崽放到石桌子上,然后继续跟刘全福说话:“过两天,我会去看看要买的新地,你和春叔跟我一同过去。”
购置的新地才是他真正的产业,自然要非常慎重,所以准备让福叔和春叔一起给他长眼。
刘全福点头应和:“好的,大少爷……我听龚春说,您要安排他和群青去守庄子,还打算让我去管粮铺?”
原本有些忙碌的他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到东苑找林彦弘。
“嗯,是有这个打算……你之前一直在忙,所以我就让春叔先跟你知会一声,等你有空了再跟你详细说,没想到你这就过来了。”
刘全福见林彦弘竟然真有这个打算,不禁有些着急:“少爷,若是我和龚春都去了外面,那这府里可怎么办?”
林彦弘身边最忠心的,是他和龚春,若他们两个都跑到府外去办差,那就等于完全放弃了府中的“经营”,到时候少爷有个什么急事,恐怕都找不到自己人处理。
“不是还有石青在吗,他和群青现在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福叔果然好福气。”
刘全福并没有因此而高兴,他更加直接地道:“两个小子哪里经得了事情。”
林彦弘看向满眼焦急、面露不赞同的福叔,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照一般来说,留在府里办事固然可以在主子面前露脸,但像林彦弘或者像林丰这样在府里说不上话的主子,管事再得信任,也比不上外放到庄子或者铺子上去。
但刘全福宁愿留在府里,忙前忙后还未必讨得了好,却也不想离开林彦弘,到外面去过自己的好日子,可见是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上辈子”林彦弘未能考学,一生都在林府里度过,刘全福为了给少爷添更多助力和保障,甚至不得不用琥珀的婚事做为交换。
这一次林彦弘坚决不会让他们做这样的牺牲,不过刘全福现在还并不知道自家大少爷的心思。
“龚春原本就在庄子里待过,为少爷看着农事倒也合适,不过我这边还是留在府里为好,如果少爷有个什么事情要办,也有人可以立刻帮您处理。”
“福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有些想法,想跟你说说,”
林彦弘跟自己人,永远有耐心解释:“若我还在府中生活,有福叔在,当然会更好,但我很快就要去青桐书院读书了,将来也未必会像祖父和父亲那样,于郡属任事。如果到时候我常年不在府中,福叔和春叔又何必拘在这里呢?”
就算刘全福和龚春不在府里,只要李景承一日在他身边,裕王府的影卫就会在旁随时待命,顺便保护他和他的家人。
而再过几年,即便李景承回了裕王府,他也已经长大了,再不用依附于林府才能生存。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的产业以后要交给你和春叔打理,现在你们早些上手,我就能早一点放心,原本我连石青都不想留在府里,但后来想了想,父亲还在慎思堂,有个自己人在这里帮我照看着父亲,我就不用整日担心了。”
他想了想,决定再说明白些:“实话跟福叔你说,卫辉父子我是一点也不相信了,把石佐送过去是个牵制,但他们终究是跟母亲从蜀陵过来的老人,没个确切的证据,我也不想闹开,让外人平白看了笑话,现在买的新庄子,还有粮铺,才是重要的,我得交给最信任的人。”
刘全福看着眼前的少年从弱不禁风的孩童,长到这般风姿卓绝,再望向他坚毅的眼神,不禁又感慨又欣慰,还有几分骄傲,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少爷,我明白了。”
……
两日后,在从云阳城往城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呼啸而过。
“嗷呜嗷呜~”
小狼崽站在林彦弘的肩膀上,小脑袋搁在车窗旁边,湖绿色的眼眸盯着窗外往后飞驰的景致,小尾巴摇来摇去,在林彦弘的脖子上蹭得他无法看书。
林彦弘没好气地拍了拍它的小屁股:“不要老开着窗,吹人。”
“嗷呜嗷呜~”小家伙闻言立刻往他怀里钻,一副真的被风吹到了的小模样。
琥珀看着他们相处,一边偷偷笑,一边给林彦弘倒茶、
她见林彦弘腿上盖的小毯是自己绣的山茶纹样,想到了三月三那天发生的事情,于是开口道:“上次去缙阳寺踏青,住持赠的山茶全部都养活了,婢子听说缙阳寺的茶花并不常给外人的,少爷去过巫山,在住持心里想来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