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承抱着林彦弘,于第三个晚上被他的动静惊醒,感受到他噩梦中的痛苦,心疼极了。
“要不,我们晚一些再去青桐书院?”
过了许久,就在李景承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的时候,怀中之人忽而小声道:“不,我要走……走得越早越好!”
第57章 离家
林丰得知长子连续几夜都睡不好, 赶紧把胡大夫请了来。
“脉象看着还好,可能是入了夏, 有些不适应, 所以浅眠了些,也不用用药了, 点些安神的香就好。”胡昕究给林彦弘把了脉,对林丰和林彦弘道。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林府的这位大少爷了。
要知道,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 他曾几乎每个月都要进府几次给他看看病, 有时候林家大少爷的情况甚至凶险到要让胡昕究连续两、三天都得住在府内,等他度过最难熬的时候。
他行医多年, 见过不少疑难杂症,有些人过去明明很健康,一场风寒却都撑不过, 就殁了, 但有些人小病不断, 却能撑到寿终正寝。
但像林彦弘这样, 好像忽然就恢复了元气的, 还真是不多见。
胡昕究只能把这归咎于林彦弘还年轻, 之前那么多年小心保养的努力也并没有付之东流, 所以才能否极泰来。
想到这里, 胡昕究又跟林丰嘱咐了几句,才准备告辞离去,但他不是立刻离开林府, 而是还要去晓福堂一趟。
“有劳胡大夫了,”林丰亲自将胡昕究领出去,等到了月门,他想到了什么,不禁叫住对方:“胡大夫请稍留步。”
胡大夫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但还是耐心等他说话。
“前段时间,母亲病时说的话,还请胡大夫千万莫要放在心上,我们林府一向是请泰仁堂过府诊脉的,以后也要请胡大夫辛苦。”
“林大人客气了,老夫明白。”
胡昕究上次过来确实生了一回气,但并没有因此纠结多久,所以这次林丰请他,他也没有拿乔,直接就赶过来为林彦弘诊脉了。
倒不是怕他们真的改请济仁堂的大夫,而是看重这几十年的情谊。
再加上林彦弘是胡昕究看着长大的,他又几次把这孩子从鬼差手上抢回来,自然更挂心一些。
林丰见胡大夫并没有将上次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林佟氏从弘哥儿去蜀陵郡之前就身体不适,之后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反复了几次,用了许多汤药没见什么起色,所以就想着换大夫。
她觉得是胡昕究对她不上心,起码没有对林彦弘这个晚辈上心——要不然也不会林彦弘的身体被养好了,她这点小毛病却怎么也治不好。
在胡昕究面前说再没有成效恐怕要另请高明,虽然是林佟氏的气话,但也到底得罪了胡昕究。
他现在不赌气,只为顾全林府先祖和自家先祖结下的情谊,但打心眼里不愿跟林佟氏多说什么。
“林老夫人的病,有一部分确实是身体的原因,但之所以迟迟不见好转,多半是由心境影响的,”胡昕究在林丰面前直言:“若是不能想办法纾解,恐怕就是再用上十副药,也是枉然。”
他见林丰面露无奈之色,就猜到林家这位老爷身份尴尬,怕是很难像亲子那般得林佟氏的欢心,自然也很难劝动这个脾气有些暴躁的老妇人。
“大少爷已经十三岁了,眼看着身体渐渐好起来,正是固本固元的时候,千万不可将某些事情提前,以免有不好的影响。”
胡昕究的学徒给东苑的一个侍女看了病,以他对东苑和林彦弘身边之人的了解,很快就猜出来这个叫紫芙的大丫鬟若是没有莫名其妙地摔断腿,会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他原本就想提醒一下林丰,但一直没有机会。
这次林府突然请他给许久都不需要大夫的大少爷诊脉,让胡昕究心中一惊,生怕是自己没来得及告诉林丰和林彦弘的事情发生了,真对林彦弘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胡昕究放心的同时,也不再有所顾忌,直接对林丰嘱咐了几句。
林丰原本对林佟氏送来的这个丫鬟并没有过多注意,后来也是慢慢才品出味道,忍不住对林佟氏生出了几分怨愤。
自己如何被对待,他都没有生气,但这事放在了弘哥儿身上,却让他这个做父亲的生出了护犊的心,再难以平常心、宽容心来面对。
如今被胡昕究这么一说,虽然明知道对方并不知晓这个丫鬟是老夫人送来的,但林彦弘还是觉得家中之事被旁人见着,心中更加不太好受。
“胡大夫放心,我们会有分寸的。”林丰不能在明面上说林佟氏的不是,只能自己把气咽下去。
但他已经决定,这次就算是反对林佟氏的安排,也一定要让弘哥儿身边安安稳稳,要让他能够妥妥当当地收拾好东西,到青桐书院求学。
胡昕究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嘱咐,促使了林丰难得地要在“母亲”那里硬气一回。
……
林彦弘要去青桐书院,自然要把东苑的事情处理好,也要考虑带哪些人走,让哪些人留下。
刘全福和福婶在粮铺为他打理生意,龚春夫妇和群青在庄子上安排农事,石青留在府里帮他留意着动向,而琥珀、玄青和新来到他身边的念北则要跟着大少爷一同离家。
春婶见他们几个半大孩子,心中自然放心不下,后来林彦弘考虑了一番,决定听n_ai娘的话,把春婶也带上。
虽然这样春叔和春婶就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但对春婶来说,自己带大的少爷和亲生儿子都要远行,常住外面,她宁愿丢下丈夫,也不会放心让他们立刻单独去住。
除此之外,一个管事外加两三个跑腿的小厮少不了,还要带上两个婆子,两个粗使丫鬟,负责做饭、打扫和浆洗等事情。
随行的管事就定了之前一直陪林彦弘外出的何昌。
虽说何昌是张泉的人,不得老太爷的重视,但他已经在府里有些年头,手上多少也有点权利,现在却要放弃在府中的经营,而跑去跟着少爷,看上去有些得不偿失。
但何昌觉得少爷天赋高,说不准以后整个林府都要仰仗大少爷有出息,所以打算赌上一把。
赌赢了,自己就算不如刘全福和龚春那般跟大少爷亲近,但有着以后这几年相处的情谊,他总算能成为大少爷心腹之人,将来自然不用再担忧前程。
林彦弘原本以为,关于带走谁的问题还会遇到波折,谁知道,父亲林丰却顶着来自林佟氏的压力,帮他阻了晓福居和南苑送人过来。
林佟氏听到这个“长子”的话,一时时间都忘记了责骂,只觉得稀奇。
“我是为弘哥儿着想,才又分了身边一个丫鬟给他,要不然你还指望着琥珀那个小丫头能撑得住什么事?”
“母亲是为了弘哥儿好,儿子当然明白,但弘哥儿此番去青桐求学,大部分时间都是要住在书院之中的,原本就不会在外面多待,顶多是五日一休才能出来,带琥珀也就够了。”
“我们林家又不缺这一个、两个丫鬟,人多些自然伺候得好些,有何不可?紫槐之前虽然不在我身边伺候,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调_教,看上去是个机灵能干的,绝对比琥珀要强些。”
她好不容易趁着林彦弘到蜀陵郡的这段时间,又找了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丫头,取了个“紫槐”的名字,打算故技重施,塞到东苑。
林佟氏当然知道林彦弘求学,到青桐里只能带一个书童进书院,所以才更要让紫槐跟着去——要不然紫槐什么时候才能好好“伺候”大少爷!
“母亲身边的丫鬟,自然是好的,但正因为紫槐能干,就更不能让母亲割爱了,相信弘哥儿也更愿意紫槐留在祖母身边伺候,以全他的孝心。”
林佟氏这才感觉到,林丰是真的一门心思在拒绝自己做出的安排。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一向恭顺懦弱的嗣子竟然也有如此态度强硬的时候,不禁又惊又气:“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连跟母亲说话也能顶嘴了,你的好儿子最金贵,连我这个祖母身边的丫鬟都伺候不起他!”
“母亲误会了,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林丰闻言立刻道。
林佟氏见他低着头,看上去还跟以前一般,但骨子里却似乎有了变化,不禁冷笑道:“我是说不动你了,你让弘哥儿自己过来说。”
等林彦弘听说了父亲为了自己,跟林佟氏起了争执,不禁百感交集。
最近一段时间,因着总是回想到重生之前自己濒死的时候,想起“上辈子”自己种种的愤懑和委屈,心绪十分地不稳。
所以他才决定尽早出发前往青桐,也好换个环境,调整好心态。
要不然,每每看到林穹德、林佟氏和林彦兴,他就会有一瞬间压不住怒意的感觉,怕是掩藏不住眼里的恨意。
但是,当他听到林丰又为自己做了一次“傻事”——明知道自己对抗林佟氏没有任何优势和胜算还要去“找骂”、还要去忍受责备,林彦弘忽然就释然了。
林彦弘根本不怕那个什么紫,他只怕这过去的一年,并不是真实,而只是他弥留之际做的一个“美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这是他内心的不确定和不安稳,如果不是李景承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如果不是林丰为他做这些看似无用功的努力,他很容易走入一个死胡同。
他想起这段时间,无论自己什么时候从噩梦中惊醒,总有李景承在身后环抱着他,帮他擦汗,给他无声的陪伴和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