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目光闪了闪,他下巴靠在了秦慎的肩膀上,却仍旧不答。
“湛儿,母后说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父皇知道你委屈,可你再忍忍,过些天,母后会想通的。”
秦湛原是无动于衷的,只听了秦慎这话,却是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秦慎避重就轻,同他讲这些,还当他是前世小儿吗!?太后厌弃他身上有周朝血脉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总归他知道,太后如今并无实权。秦慎虽对太后恭恭敬敬,只到了实权一处,却是自己牢牢握着。
若是秦慎自个儿不在意他的出生,旁人再在意也无妨的。可秦慎拿着他立靶子,却只说太后之事,丝毫不提他已然成了弃子之事。
到底跟着前世一模一样,这才是秦湛心中意难平之处。
“没有,湛儿有什么资格不高兴。”秦湛绷紧着身体,却是颇为倔强道。
秦慎只得又叹了口气,他哪里听不出,秦湛心里头还是不舒爽,“湛儿。”秦慎颇为无奈叫他一声,却是扶了秦湛双手去看他。
这一看,秦慎自个儿原本升起的几分烦躁之心一下就绵软了。
他的湛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只他倔强,死死忍着,愣是不让眼泪流出来。
秦慎瞧着他这样子,心都疼的不行了。
他可算是明白了,为人父当真是不容易。这小孩儿他一点点养这么大,就跟他心头r_ou_似得。他把秦湛更是从小当成眼珠子疼,什么时候让秦湛露出过这般委屈至极的神色。
到了这会儿,秦慎宁可秦湛好好闹一闹,便是骂些犯上作乱的话,他也是能忍的,总归比他这般委屈强忍着要好。
再想想,也是。
太后平常之时也向来疼爱秦湛,因有他护着,旁人那些个人不好听的话,自然也从不入到秦湛耳中。秦湛从小到大,怕是从未想过,他今日皇子的身份都会因为血脉之事被人质疑。也头一次知道,原来他敬爱的皇祖母心里头实则是瞧不上他的。
这般,也难怪秦湛会如此难受了。
“湛儿,你莫要忍着。你这般,父皇心里头也难受。”
却是真事,秦慎便是最艰难之时都不曾流过泪。等登了位,权势日益隆重,旁人何时敢让他心气不顺。只到了此刻,秦慎竟也觉得心中有些酸楚起来。
秦湛眼睛动了动,只沉闷道:“湛儿自知出身低微,虽年岁幼小,却也知道这太子之事,湛儿怕是无福消受,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湛儿!”秦慎一下,颇为气恼的叫了秦湛一声。
“湛儿!谁准你如此想的,你在父皇心里,那便是最好的。父皇就同你明说,让你穿了冕服之事,父皇不后悔。旁人说了闲话惹你不高兴,父皇自你替你出面,你却不能妄自菲薄!你这般说,是在伤父皇的心!”
秦湛一下睁大了眼睛,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已经这般求了,是想着多年父子之情,今世更是比之前世要好一些的,秦慎也更看重他几分。他已经这般说了,他是在求啊!
他只希望秦慎挂念着这点情谊,能放他一次,不将他推上那个扎眼的位置做个靶子罢了。
只他这般说了,秦慎还是不愿,还是不愿!
秦湛从不敢把秦慎往好的地方想,前一世,他已经想过了!他付出了全部的孺慕之情,他尊敬,他爱戴秦慎!
可他得到了什么!?
活活病饿着熬死啊,再也没有比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慢慢的痛苦的死去,偏偏他要撑着一口气,灵魂却还顽强的在身体里残留着。
再也……再也没有这更残忍的事了!
他熬着,除了恨,更多却也是不甘愿罢了!他在等,他只是在等秦慎过来看他一眼而已!一眼!
前世的父子之情,难道是假的吗!?秦慎待他好时,他也是风光无限过!便是他不是秦慎亲儿,辛羊禀告了他死了之后,秦慎却也是一滴眼泪也不曾给他流。他这身后事,倒是只得了秦慎一句不入皇陵,随意葬了!?
如此,他还可信!?还能信!?
秦湛眼睛一下通红了,他捂了胸口,拼命喘着气,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秦慎彻底慌了神,他冲上去抱住秦湛,“湛儿!?湛儿!?”
秦湛陷入了前世里头的记忆中,却是死死捏着拳头。他瞪着眼,大喘了几口气之后,竟然一瞬间昏迷了过去。
“医官!医官!?”秦慎抱着昏迷过去的秦湛,直接朝着外头大喊。
辛羊原是在外头小心翼翼伺候着,一听着秦慎头一回这般慌乱的大叫,心中便是狠狠一突,想着怕是不妙。
哗啦,永祥宫的门给人堆开,哗啦啦进来一群。
“去……去叫医官!”秦慎头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有怕的时候。
他抱着秦湛,只觉得自己个儿脑袋都有些空了,便是说话,竟都带了几分颤抖。他只要想着秦湛刚才那昏厥过去的模样,秦慎唯恐他有个三长两短,自个儿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是是,奴才这就去!”辛羊也是一下慌了神,整个人跟着了火一样,带着人就朝医道院那边跑去。
因着秦湛这突然昏厥之事,外头自是一片混乱。
原来好好的宴会,才到了半场,却是匆匆结束了。
大臣们自然议论纷纷,具是暗自猜测着是何事。他们可是见着了,那辛羊公公来禀告太后的时候,神色间还有些慌乱。
太后听了之后,面色一沉,却是匆匆就离去了。
这一晚,后宫之中,哪个都没睡好。因着秦慎在,消息被守住了。除了太后知晓秦湛突然昏厥外,旁人一概不知晓。
等到了第二日早晨,倒是有人隐约从医道院那边打听出消息,说是三皇子似中了邪,怕是要不好。
只这消息也是悄悄传,明面上却是一个不敢乱说。不过不少人却是一阵快意,暗道,果然是个没福气的!这才穿了回冕服,回来就中邪了!若是这回熬不过去,那才叫好!
旁人如何想,秦湛自是不知道。
他昏厥过去,无非也是心中之事压抑太久,心中向来不痛快。前一天晚上,更是被秦慎激的陷入了往事之中不可自拔,情绪过大。神思忧虑之下,这才熬不住了。
只秦湛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前世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早早就将他从昏迷之中惊醒。后头等到医正瞧过了他,刚开了药方下去熬药的时候,秦湛便睁了眼。
只那会儿秦湛实在有些疲惫,也只装了个双眼无神,并不理会秦慎在一旁叫他。如此,他也就真和中邪并无区别了。
见他如此模样,秦慎有立时差了人,让人去把那些个有名望的法师都给叫回来。到了中间儿的时候,太后倒是也来了一趟。
倒是没旁的,他这中了邪。太后唯恐秦慎过了病气或是沾染了污秽之气,便是让他离开。
秦慎同太后说了些什么,秦湛倒是也懒得听。他只看着窗幔,自个儿也不知道自个儿在闹些什么,只觉得不想说开口,也不愿有什么动作。
过了会儿,药被端来了。
秦慎竟是没走,小心扶起了他来喂。秦湛也听话的很,不吵不闹。只喝了,也便又躺下了,话却是不肯多说半句。
第18章 秋季狩猎
秦湛就这么沉闷无言的过了几日,他发作一回,倒是让心情纾解了很多了。再回头一看,倒是觉着自个儿真有些着像了。
倒也不是觉得旁的,只是瞧着这些个日子,秦慎除了上朝,其余时间便都陪着他了。就是要批些折子,也都是让辛羊去搬了到他永祥宫里头。平时的时候,秦慎同他说话,也具是小心翼翼的,唯恐又惹了他心气不平。
这般姿态,又见秦慎这几日为着他,却是同太后也有几分僵持。
秦湛看着他,心里头除了觉得有些快慰之外,竟也有些心疼秦慎。先下秦慎待他,倒是比寻常儿子伺候父亲更殷勤几分,更遑论秦慎还是一位威严隆重的帝皇。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怕已然是极限了。
秦慎这般姿态,怕也不是作伪。
心里头看开了些许,秦湛真是觉着他还在乎这些事情干什么。因着对秦慎意不平,也便不想让他好过,这才折腾这许多事来。
大约他心里其实也清楚,比之前世,到底有许多事儿不同了。便是秦慎有意立他为太子,或许也有几分真心,不过是他强着不愿承认罢了。
吵着、闹着,逼着自个儿,其实是想要秦慎变着法儿继续讨好他,对他好,想让秦慎自个儿去证明罢了。
这些个又有什么意义?
总归,他将来是要离了宫的人。便是秦慎真有真情实意,待知道了他并非真正的皇子,怕心中怒火更盛。
先下秦慎待他,是真好也罢,假好也行,他何必往心里头去。前世之事,从今日起也再不必去想,不然也只是徒添烦恼罢了。
这些年,总归秦慎待他不薄,也算是全了他前世的遗憾。
将来,这万里江山的主人是谁,秦慎又如何,两年之后,又于他何干?他们之间的父子情分,也不过这些年罢了。
秦湛想了几日,自个儿不开口说话,只神色倒是愈发平和。有些个时候,秦慎故意讲了玩笑话逗他开心,也搜了不少稀罕物件儿过来。秦湛瞧着喜欢了,也笑一声。
瞧着秦湛愿意笑了,秦慎真是又觉着酸楚又觉着开心。
这些个日子,秦慎早吩咐下去,后宫里头谁都再不许讨论秦湛之事,唯恐不小心让秦湛听了心里头发堵。但凡有悄摸着嚼舌根的,便是连嫔妃有因着这事被处罚了几位。
因着秦慎的狠心,旁的那些个人心中虽气的恨不得咬碎牙齿,只面上却再不敢言语。就是到了前朝上,秦慎这几日也是y-in云密布,有些个忍不住跳出来的大臣,也是被秦慎寻了各种理由训斥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