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较起来,苏琊脸上并无半分倦怠的神色,还是眉眼弯弯、神采奕奕。
两人躲在桥洞底下,顺着河流而下的河灯,那摇曳的烛火点亮了视野。虽然两人也不需要这昏暗的灯火,但橘黄色的光芒,多少为他们的面庞添上了几分暖意。
当然本来,就已经足够温暖。
桥洞内的回声极响,两人没有什么动静,但是耳边的水声涟漪却连绵不绝。
沈墨轲望着在这条小河中飘荡着的无数河灯有些出神。他和苏琊,以前也一起放过河灯,不过那个时候所参加的节日庆典并没有今日这样的繁华隆重,而河灯也没有现在的多。
那一段时间的回忆却是沈墨轲在四十年的修行间想的最多的。
“墨轲。”苏琊将声音放的很轻,但是经过了桥洞的音回,落在沈墨轲耳中却是恰到好处的,“我们放河灯吧。”
“啊?”沈墨轲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回过身望着在身边的苏琊。苏琊正伸手,将一个被冲到岸边的河灯轻轻的推了回去。
“我们放河灯吧。”苏琊又说了一次,“这次换我去买。”
周围的喧闹传到了桥洞中,那些声音本就是听起来有些模糊缥缈。现在更是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另一个,四十年前的世界。
沈墨轲听到自己也轻声道:“好。”
百丈峰上,青竹如浪。Cao香泉冽,灌木森陈,鲦鱼群游,鸟鸣不已。
稚晖峰上一片绿荫如洗,节复节,千枝攒万叶。偶有日光遗漏,斑映斑,玲珑缀空玉。
换了常人恐怕又要叹御琼山不愧乃第一之仙家福地,连竹林都如此有意境。但世上却总是不乏无心欣赏美景之人,或是司空见惯,或是不明风雅。现如今在竹林中比剑的两人显然是前者。
灵剑横扫掀起了枯叶雨。褐色的树叶如一幕墙遮住了身后追逐之人的视线。奔在前方身着青衫的少年足尖踏虚竹之杆,借力踏入虚空,挥剑,腰身若无骨在半空中,随灵剑荡了个满圆。
剑招虽基础,但那剑带起的剑风却像是能将千军斩于其下。
按照常理,枯叶幕墙后的那名白衣少年必将因无法视物而被剑风掀翻在地而后落败。然于枯叶雨后的另一名少年却是像能窥见幕后的情景似的,在青衫少年踏入虚空后刹那就毫不犹豫的改前进为急退。
然而还是差了一步,被剑风扫了个满怀。即使有宝具护体也一个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
“我输了。”白衣少年仰头望着用灵剑指着自己咽喉的青衫少年,笑着说道,即使那剑尖离他喉咙不过一指。
“让你输一次耗费的经历也太多了。”青衫少年将剑收了起来,而后朝白衣少年伸手,“还来吗?”
“来。”仰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笑。而后握住了青衫少年的手,顺着青衫少年给的力站了起来。
这是御琼稚晖峰上日常中寻常的不过再寻常的一幕,但是对于其他稍微了解御琼山派的凡修来说,此情此景简直可以称之为有悖常理。
四十年前的御琼山派招收弟子比起现在来说可是严苛的多。
每十年招收弟子一次,低于七岁不收,高于十六不要。仙根千万挑一。且还必须经过御琼山派登天梯之考验。志向不定,不是全心求真者遣返。所以即使御琼山派在天下广收弟子,最终留在御琼山派的孩子,十年超过十五之数,五十年过五十,就是顶天的多了。
并且那个时候的御琼山派也没有现在有着复杂的内外门、或直属不直属弟子之分。所有入门的弟子都是御琼中人,在结丹前受教于五位阁主,直至修为结丹后才能拜入五阁其一进行修习。和现在拜入山派就直接入五阁的情形截然不同。
不过,按照御琼山派以前的那种招收弟子的方法,也的确没有必要分内外门就是了。
而眼前的这两名少年,瞧他们的着装就可以知道,两人至少是结丹修为,已经拜入了五阁。
青衫是御琼千叶制服,而白衣则是御琼洗兵弟子的标配。
但是这两个少年也未免太年轻了些,说是弱冠都太过牵强了,也至多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结丹修为是天下多少修士求而不得、只能仰望的修为?这两个小娃娃难道就已经结丹了?
不过,这样的天才少年也并非闻所未闻。御琼山派本就是这样一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门派。
这青衫弟子就是十七岁的沈墨轲,白衣少年则是同是碧玉年华的苏琊。此时他们已经分别的拜入了千叶阁和洗兵阁。此时正是修余期间,在切磋剑技。
虽然修真界内普遍认为凡修不必过于精于徒手剑术,因为修士大多是以诀驭剑,真正用剑术对决的只有那些江湖人士。但是两人才不管别人是什么想法,他们愿意比剑便比,谁赢谁输不过是个结果,剑术于比试中日益精进才是他们所在意的。
至于剑术精益的目的,为何做什么事情都要有目的呢?
又是剑起,不断交错的剑光晃的人眼睛生疼,但是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忽的沈墨轲手中的灵剑脱掌掷向左方。这是一个明显致命的失误,苏琊眼睛一亮,但手中的剑竟然携着剑气也朝左方送了过去。
“别停。”竹林中剑光闪过,那人竟然将沈墨轲掷出的剑送了回来。
沈墨轲接住了飞来的灵剑,同时袖中的几粒黑色圆扣也随着动作挥了出去。
那人用剑将那几枚圆扣弹了开去,而后换左手握剑挡住了苏琊的攻击,右腿横扫逼的从后方攻来的沈墨轲向后退去。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左手翻腕,灵剑如蛇刺向苏琊的胸口。但是不料他的动作却不能够再前进半分。
再看,其实刚才看似处于危险万分境况的苏琊脸上竟然还带着笑意。
“师尊。失礼了。”苏琊将指向那人喉间的剑移了开去,与刚刚走至他身边的沈墨轲一齐朝那人行礼。
此人一身白衣,发带却是亮眼的水蓝色,有着丰神俊朗之颜,是而立左右的年纪。一眼看上去有些像是书生,眉目中有着缱绻万千的书卷气。但是谁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御琼山派当任掌教,洗兵阁阁主,褚聿。
九州之内,彼时修为最高者,元婴高阶,人人皆道不出十载,必定能达到化神之人,是苏琊的师尊。
不过褚聿被剑指着喉间,被苏琊和沈墨轲“打败”,他的表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也没有惊讶,也没有狼狈,仍是平时那副儒雅的模样,只是眸中多了几许赞扬的笑意。
方才事情发生的太快,不是当事人其实并不明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恰才褚聿出了三招,沈墨轲三招,苏琊三招。褚聿逼退沈墨轲,抵住苏琊,而后进攻。
沈墨轲举剑逼褚聿应对自己,佯装后退,利用靠近褚聿的时机手中掷出一枚圆扣击中褚聿。苏琊进攻,防御,与沈墨轲配合、利用沈墨轲那一枚圆扣击中x_u_e位所造成的一瞬麻痹取得胜局。
“把千叶的针灸用进剑招中。”褚聿将击中自己的圆扣还给沈墨轲,赞道,“即使留心了也防不胜防,甚好。”
“那是因为掌教撤去了护体的罡气。若是换做寻常的修士那是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沈墨轲不好意思道。
“加入你们的游戏自然要同你们一样。”褚聿笑,“不过即使有罡气护体,也是有办法器破罡的。你若是有心可以同你纪师叔讨论一下,做点适宜你用的小器物。”
纪孟真纪阁主是与褚聿同期执掌苍玄阁的阁主,褚聿这样一说,沈墨轲自然是相当高兴的。他现在还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能弄来一些好一点的东西也是好的。
褚聿顿了顿,见沈墨轲点头便继续道:“不过你们两人的配合倒是让我觉得惊讶,有练习过吗。”
“未曾。”
“配合的十分不错,若是你两人尽全力应当能与稍差些的金丹后期的修士打个平手吧。”褚聿顿了顿,“不过下次可不能一言不发就攻击了,若是其他弟子该如何?”
见到两人不置可否,褚聿这回是真惊讶了:“早知道是我了?”
“这倒是不知。”沈墨轲答,“只是其他师兄都不会来这里,到来之前也会在竹林外大声呼喊。我和苏琊在这里惯了,只要不是这竹林中的声音,我们是能听的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你们这也算是占山称霸王了吧。” 褚聿了然道。
闻言,即使知道褚聿是在打趣自己,沈墨轲与苏琊闻言脸稍红了些,两人正欲辩解,却听到褚聿用非常蹩脚、却又非常直接的方式转换了话题:“寒暄结束,我直入正题了。你们二人,听说过‘伏魔大会’么?”
沈墨轲与苏琊对视一眼,他们都能够看见对方眼中的惊喜之色。
伏魔大会乃修真界第一盛事。华夏大地,修真门派数不胜数,每隔十数年总会有门派兴起或陨落。
修仙者虽求大道,但亦以诛魔为任。修真门派众众,但总是有优良之分,而这伏魔大会则是确定修真门派优劣高低的标准!
伏魔大会之取名,就是因为其主要目的便是——伏魔。
十年一届的伏魔大会,将甄选各派十名入门十五年以下弟子进入封魔峡。
封魔峡内有凡界与魔界的错落口,所以有一些低阶魔物可能流窜到谷内占地为王。而各派弟子入内便是去将流窜的魔物诛杀,何派弟子在指定时间内除魔数最多便能摘得大会桂冠。而该派必定能以其强力的诛魔之名在今后十数年内风生水起!
褚聿从不说毫无意义之话。这样看来,必定是有与他们两人相干之事。
“弟子知!”两人同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