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银锭放在手中的时候小二明显愣了一下,这位客官的出手可真够大方的,这一锭银子都能在本店最好的上房住上一旬了。
但小二却还是苦哈哈的将银子推了回来,今日来的那几位仙修早已经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允许外人入店居住。
自从御琼山派的掌教被奉为楚国的国师之后,御琼山派在楚国的地位如今已经是非同小可,更何况今日到店之人是御琼山派内门弟子,店小二可不敢去触他们的霉头。
“抱歉,这位客官。今日本店不待客,客官还是去别家吧。”
沈墨轲原本紧蹙着的眉,在店小二开门之时便已经被抚平。此时递出去了银子被推了回来,脸上挂着的谦逊的、和善的笑一点没变。
“这位小兄弟,明日早晨在下有事在城内要办,其他驿站实是远了些。能否请小兄弟稍微通融一下。”沈墨轲又将银子给推了回去,不待店小二回话,沈墨轲又道,“在下乃修仙之人,只要有蒲团打坐之处便好,柴房马厩都是可以的。小兄弟能否替在下行个便利?”
沈墨轲扶住了小二的手,示意他这银锭可不是为了付那些房费,而是给他的。
店小二犹豫了。虽然沈墨轲的原因说的有些牵强,但是他给他的这一锭银子可是能够抵得上他大半个月的工钱。
这位客官出手也未免太过阔气了一些。
不过……店小二就喜欢这样的客人!反正也不是住在店内的客房,不算违背了那几位仙师的意思,自己又能赚的个闲钱,何乐而不为呢?
小二收下了银子,而后低声对沈墨轲道,“客官请去后侧门等我。”
小二将沈墨轲带到了一个小的杂物房内,虽然略显简单,但是十分干净和整洁。也不像沈墨轲当时所要求的那番简陋,有床铺亦有茶桌。小二朝沈墨轲赔笑,“本店由于特殊原因,客房不允待客。让客官住在这里,实是委屈客官了。”
“无妨无妨。”沈墨轲笑着摆摆手。
又几句不痛不痒的寒暄后,沈墨轲便找了个由头,以不解的语气问道:“恰才在下感觉到贵店内似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灵息,似是准备降妖除魔,请问这是否是今夜不便待客的原因呢。”
“客官能够……‘感觉’的出来?”小二惊道。
“是。”沈墨轲道,“仙家术法多以灵气为媒介。在下虽然修为不济,却也是能觉察一二。”
“原来如此。”店小二点了点头,“客官您说的没错,今日小店来了四位御琼山派修为高强的内门弟子。说是本店内有妖魔,要假设法阵除魔,又说是怕人多事乱,所以才不让小店今日开门营业。”
“那么这位小兄弟,”沈墨轲顿了顿,笑着问道,“知道那些凡修打算如何除魔么?”
店小二仰着头想了想,显然那些御琼山派的弟子曾经说过些什么。
“那几位仙师似是打算在午夜时分,当什么什么星宿处于正东方时……用什么什么落天阵将那些什么貘一网打尽。”
“四回落天阵么?”沈墨轲问道。
“对对对!就是四回落天阵!”
沈墨轲颔首,又和店小二随意的闲聊了几句,在言谈之间神色不变。不过在店小二离开之后,他便坐回到了屋中那简陋的椅子上。也不燃烛,就那样沉着脸,在月色空濛之下,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沈墨轲才终于又再站了起来。他打开了包裹,燃起了烛火,拿出了几张符纸,沾着朱砂书写了起来。
木天赐指挥着其余三个外门的师弟布置着待会儿降魔应当使用的阵法与符咒。他负手看着阵法渐渐成形,内心的自豪自大之情溢于言表。
木天赐是御琼山派的内门弟子,现龄廿六,修为筑基前期,隶属衍周阁。今年是木天赐在御琼山派的第八个年头。
其实木天赐此番来到阑岭的目的,确实是与除魔有关,但他领受的却并不是降魔之任务。木天赐所领的命令,其实仅仅是来这阑岭巡视一番而已。降妖除魔之事,还轮不到修为尚是不稳的他来做。
但是木天赐却早就想做了。
探查魔气妖气之事,他都做了一年多了。看着师伯师兄降妖除魔的事情,他也看了两年了。木天赐自信自己有这样一份除魔的功力,可是却不知为何师尊却从来不给他派这样的任务,只是一个劲儿的叫他看,一个劲儿的叫他学。
然而,木天赐觉得自己所学过的书籍都已汗牛充栋,所见早已烂熟于心,带他的师兄却还是不指派给他除魔的任务。
而这一次总算逮到机会了。
恰逢突破筑基,木天赐总算能在侦查任务中独自带人。而且“天赐良机”,这次任务遇到的妖怪又是这么几个小杂鱼。木天赐摩拳擦掌立誓要将这些个在作威作福小妖的死亡,作为自己修为已经足够胜任此项工作的证明。
可是木天赐不知,这的确是一次证明,不过不是他即将迎来新的人生的证明。
而是死亡的证明。
戌时三刻。
已经快到了原先预定降魔的时辰,而沈墨轲却仍盘坐在床铺之上,他闭着双眼调息打坐,不见一丝纷乱。
而此时地上有着一个释放过法力的法阵残留。法阵之精妙不可用语言述之也。
然而,这法阵若是让懂得方寸之术的凡修瞧了,必定会赞叹其神奇:竟然有人能通过一个法阵使得仅有炼气期修为之人,使用筑基期的修士才能够使用的千里传讯之术,且耗费的灵力极少。
可是,那些凡修的惊讶也至多这样了。
毕竟千里传讯之术耗费灵力虽多,但于筑基期左右的凡修来说,不过是手指做诀便能够完成的术。虽然非筑基凡修不得其使用要领,灵力也不达传讯之条件,但是设计、分毫不差的绘制出这样精妙的法阵,对于一个结丹修士也是极为困难的。
而且,谁会耗费心神去设计这样一个无多大用处,本来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够完成的术法法阵呢?并且,此阵还要当场绘制。如此繁复精妙的阵法,又岂是一个没有多少灵力修为的凡修能够记住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能够懂得此阵的人也绝不会出现在此处。有这样的修为,大多都早已经修道成为派内长老。哪会来这样一个破败地方。
沈墨轲对这个阵法显然也没有任何的留念。
他睁开了眼,下了床,脚一下就踏在了阵法之上,将阵法的残余踩糊了。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桌前,精心地、动作细致地将他的佩剑从层层叠叠的布中解放了出来。
此剑的剑鞘上甚是怪异,密布着无数的经文条幅。沈墨轲却见怪不怪,这本就是他为了封禁他人搜寻这把剑,而贴上的符文。
剑出鞘。
剑身通体漆黑却锋利异常,剑身的黑哪怕在月下都不曾反光,但其剑刃却让人瞧着就觉得脊背发凉。
沈墨轲抚摸着这把剑的剑身,他包缠着白色纱布的左手在抚摸着这把锋利的剑时无丝毫颤抖。他的手掌宽大,五指修长,即使是被没在了纱布之中,却也好看的令人赞叹不已,在月光的晕染下似是要透明在这夜色里。
忽的,沈墨轲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
下一刻,他贴在剑身上的五指猛的一握,刀刃锋利,沈墨轲的这一行为当下就让手中的纱布被鲜血染红了。鲜血如注。
可是奇怪的是,那黝黑的刀身在月光下也不见反s_h_è 寒冷的光芒,却在饮了沈墨轲的血之后泛起了荧荧蓝光。
“惊鲵。”沈墨轲轻声道,声音轻到只有嘴唇翕动,“助我。”
酒店堂内。
四回落天阵。
此为御琼山派第三代掌教衍周阁阁主所创法阵,在法器宝具布置妥当时,由四名御琼山派弟子以灵气启动,便可将设定范围内的所有魔兽转移至阵中并牢牢的锁定。
不过这个阵法虽然掌握和启动并不太困难,使用的结果也能使除魔这一过程变得简单便捷,但是这个阵法却有着时机、法器、以及灵力的要求以及种种使用限制。若是召唤前来的魔兽修为超过施法者,那么施法者便会被法阵的法力给反噬。轻则昏厥,重则会折损修为。
但木天赐一点都不担心,他已经考察清楚了阑岭镇中的魔兽。这里只有食梦貘和金络猫妖这样的小怪,且他们其中修为最强的一只最多也是相当于炼气期的凡修。
虽然加总起来足足有十四只,而他们此行只有四人,但木天赐觉得封杀这些蝼蚁完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午夜时分,星宿即位,阵法启动。
但是木天赐预料之中出现的转移到阵法中十数只金络猫妖和食梦貘的场景并未出现,他在当下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心口四肢一阵钝痛,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为什么?是什么?怎么了?
木天赐想要问出声,但是在场的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在四回落天阵中央出现的噬魂兽在愤怒地咆哮。它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睡这么久。但是腹中空空如也的空虚、从梦中惊醒的愤怒,都让他止不住的想要将在体内沉寂了二十余年的洪荒之力一股脑倾泻而出。
原来,阑岭城内的金络猫妖和食梦貘在阑岭城内的嚣张和肆虐,除了自身本身的生理需求之外,需求如此大量的“梦”和“气”的原因,就是在供养着这一只噬魂兽。
噬魂兽与金络猫妖和梦貘的阶层不同,魔族血统等级森严,若有上阶魔兽噬魂兽的存在,金络猫妖与梦貘这样的低阶魔兽就必须听命于它。
于是为了不让陷入沉睡的噬魂兽苏醒,食梦貘和金络猫妖就用可以延续沉眠的“人类的梦”和噬魂兽最喜欢的“人类的气”,来让噬魂兽一直沉睡着、又不至于因为肚饿而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