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三)【完结】(25)

2019-01-31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虽正值休沐日,大理寺公廨中却不比其他清闲衙门,依旧是人来人往。不仅三司主官尚在讨论案情,两位大理寺少卿也依旧兢兢业业。李徽是新任大理正,办事的书吏们早已给他腾出了一间公房。当他步入房中的时候,书案上也早就摆满了此案相关的卷宗。
  李徽见状,不由得一笑——看来,目前在他手底下办事的书吏很是机灵,日后差遣他们应当也不必太过担忧。当然,对于机灵而又忠诚之人,他自会给出足够的好处,绝不会教他们勤恳办事却得不到该有的报偿。
  看过了卷宗之后,他沉吟片刻,便起身去拜会三司主官。路过隔壁的公房时,正好遇见忙于处置其他案件的冯大理正,于是笑吟吟地见礼问候。那冯大理正怔了怔,忙不迭地回礼。虽说目前他们二人的职官完全相同,但这位可是从一品的郡王,便是宰相们遇见他也不会轻易倚老卖老。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与御史中丞确实正在为先前那桩诬陷案而忙碌,听闻新安郡王来了,便将他请了进来。三只老狐狸笑眯眯地围着这头幼虎:“今日可是休沐,大王居然并未歇息,一直挂念着公务,实在令老夫感慨万分——回想老夫当年初入官场的时候,何曾如此勤勉过?”
  李徽不由得一笑:“先前领了省试的差使,顾不上大理寺的正事,心中深感愧疚。今日本想悄悄来看一看案情的卷宗,却不想诸公都在忙碌,更是有些无颜以对了。所幸,三位都在此处,我方才看完卷宗之后便有些疑惑,正好来请教三位。”
  三司主官与他共事过一段时日,自然知晓这位新安郡王极为敏锐,随即正色道:“大王有何疑惑,尽管道来便是。不瞒大王,如今这桩案件颇有些棘手。越王府那间别院被大火烧了一遍,几乎毁了泰半,到处是残垣断壁,根本寻不出甚么证据来。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仆从,也都是懵懵懂懂、一无所知。先前收押的三个人犯,两个招供出了些不要紧的商户、士子之流,剩下那个无论如何严刑拷打,也只字不提他在越王府别院中究竟见的是何人。”
  李徽想问的正是人犯以及证人口供的细节:“三个人犯的家眷呢?可有问出甚么来?”
  周大理寺卿道:“以老夫来看,张家人确实并不知晓他在外与何人交际。这户人家也很少与同僚走动,便是亲戚也不甚亲近。至于其他两户人家,口供可互相印证,应当是可信的。这两日,已经将涉入此案的商户与士子都捉拿归案。他们也都是做贼心虚,年前便匆匆地逃出了长安,纷纷回了原籍。”
  吴尚书长叹:“抓到了他们又如何?口供越发复杂,线索凌乱不堪。老夫实在担忧,查来查去,结果幕后的凶手却趁机将痕迹遮得干干净净。那张员外郎一日不肯招供,此事便很难有所进展。此外,越王府别院的仆从……也不知是否有漏网之鱼。”
  “若是查来查去,到头来却与几年前的案子那般,只能以夺嫡案余孽来结案,老夫实在无颜觐见圣人。”裴御史中丞也道,“左也是余孽,右也是余孽,当年虽倒了不少世族大家,却何至于有那么多不肯安生度日的余孽?除非有人早就有所打算,将他们会聚一堂,为他们铺路,随意差使他们行事。想必他们对此人也无比信服,绝不可能轻易背叛。”
  显然,三只老狐狸已经不仅仅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李徽只得无奈道:“我明白了。越王府之事,三位大概不便过问,我这便去拜访二世父。至于张员外郎,若是能从越王府别院仆从处得到线索,大概便容易诱使其招供了。不然,便只能用下下之策,让他的家人来逼一逼他了。不过,说到十余年前的旧事,三司用尽办法也查不出来,我又如何能查得出来?三位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大王只管去查。”周大理寺卿立即宽慰道,“先前所查的结果,未必尽如人意。只要愿意反反复复地查,或许总归会有所发现。”
  毕竟是上峰的要求,李徽自是勉强答应下来,辞别他们之后就去了越王府。他并不知晓,在他离开后,三只老狐狸均松了口气,抚着长须相视一笑。
  这个叹道:“这位大王脾气真是不错,就算看出来咱们都想利用他,亦是好声好气的。”
  那个摇着首道:“莫说是宗室郡王,便是那些国公郡公家中的贵胄子弟,亦是少有这般愿意做实事的年轻郎君。虽是大理寺正,也该听从你的安排查案,但好好查案与应付着查案,行为举止绝不可能相同。当然,结果也自是完全不同。”
  另一个则道:“说实话,最想将此案查清的绝非咱们三人。一是圣人,二是越王,三便是新安郡王了。此案虽未明着提出来,却是事涉越王府无疑。越王一脉若是出了甚么事,濮王一脉又如何能独善其身?想来,新安郡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心中必然不可能安稳。”至于越王与圣人心里做何感想,便不必妄加猜测了。
  李徽来到越王府之后,正值休沐的李璟出来相迎,将他带到越王李衡的书房之中。李衡正在提笔勾勒早春的桃花图,见他们来了,不慌不忙地润红了纸上的花苞,方缓缓搁了笔:“玄祺也有多日不曾过来了。今日来,应当不仅仅是给我问安罢?”
  “不瞒二世父。”李徽望了李璟一眼,方道,“侄儿此来,为的是别院之事。”
  “曾经在那间别院里服侍过的仆从,都早已经交给了大理寺。”李衡淡淡地道,让两个晚辈在书案跟前坐下来,“莫不是大理寺甚么也审不出来,又不便来越王府查问,便特意差遣你来问我?”
  听说是别院之事,李璟怔了怔,略有些茫然。不过,李衡并未让他离开,他自然只得坐在原地安静地听着。时隔将近两个月,他也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一无所知的天水郡王了。原本通透而澄澈的心里,渐渐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惑与不解。但越王与越王妃都不会轻易回答他,而是让他自己去沉思。于是,天水郡王渐渐变得有些沉默起来,唯独和兄妹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依然如过去那般率x_ing。
  “二世父,侄儿觉得,三司若是能查出此案的真相,对如今的越王府只会有好处。”李徽回道,诚挚地望着这位长辈,“毕竟已经涉入案中,唯有真相大白,方能彻底拔身而出。不然,任怀疑四处弥漫,日后说不得会有隐患。”
  李衡心中轻轻一叹,望了一眼从容自若的侄儿,又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五子:“是日后的隐患重要?还是如今的安危重要?玄祺,若是换了你,你会如何抉择?”
  “别院之事有甚么内情,侄儿大致能猜得出来。”李徽接道,“为了维护越王府的安危,侄儿觉得,二世父的行事堪称果决。若是换了阿爷面对当时的险境,断然不可能做出这般合适的决断。不过,侄儿却不相信,别院之事的来龙去脉,二世父并未继续追查下去。毕竟,此事关乎越王府的存续,必须清除所有祸患,绝不能轻易姑息。”
  李衡的双目微微一动:“你也知道,此事关乎越王府存续大计——我甚至连王妃与大郎(李玮)都并未提起,又如何可能尽数告知于你?”
  “侄儿知道,眼下无论说出甚么保证与许诺,其实都不过是虚言。濮王府与越王府面临同样的境地,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故而,侄儿自是能够理解二世父的谨慎,亦绝不会强求二世父将一切尽数告知。”李徽摇了摇首,“二世父只须回答侄儿几个问题,为侄儿解惑,侄儿便已是感激不尽了。”
  李衡沉吟片刻,颔首道:“若是能答,我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徽遂朝着他行了稽首大礼,沉声道:“侄儿拜谢二世父。”
  李璟来回地望着两人,张口欲言,片刻之后,却仍只是抿紧嘴唇皱着眉头不语。
  
  第144章 新的暗流
  
  李徽曾经与王子献讨论过,如何才能悄然借用越王府别院肆意行事?而后顺水推舟地栽赃陷害?
  一则大可耗费钱财收买别院管事。此举自然最为容易,却很难真正陷害越王一脉。毕竟收受贿赂的是管事,越王府只有御下不严之过,极有可能自辩脱罪。二则通过结交越王府中的主人行事,亲密往来,留下足可让他们不得翻身的证据。如此一来,只需自断一臂——甚至自断一指,便能让越王府摇摇欲坠。
  而越王府的主人,除了李衡、王氏以及李玮、李璟、宣城县主、信安县主之外,尚有五六个庶子庶女。王氏虽并不经常将这些庶子庶女带出来交际,却也从未亏待过他们,每一个都封了郡王与县主。此事究竟是管事做下的,还是其他子女欺上瞒下做下的,从李衡的后续反应来看,已是不言而喻。
  既有举家倾覆的危险,李衡自然会格外谨慎小心,绝不可能留下任何对越王府不利的证据。如若有机会,李徽自然也希望能够了解所有的真相,如此方能更准确地判断敌人的下一步举动。但若是没有机会,他只想知道敌人的消息,越王府之事便交给李衡自行解决即可,他绝不会多问半个字。
  “可留有书信之类的证据?”沉吟片刻之后,李徽问道。
  “已经烧毁了。”李衡道,也并不避讳让他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事。李璟听得一愣又一愣,仿佛困惑之极,又仿佛突地恍然大悟。
  “可有身份值得怀疑之人?”李徽又问,“大理寺目前正在追查,究竟是谁与那张考功员外郎见了面。”就算是越王府之人也曾与张员外郎见了面,其实也并非三司的目标。他们要寻出的是幕后主使者,而非栽赃陷害的受害者。当然,若是越王府不慎教人拿住了把柄,日后圣意莫测起来,说不得就是举家翻覆的结局了。
  “眼下只能寻出二人,身份亦可告知于你。不过,知道风声不对之后,他们便早已借故出京了。”李衡道,“凭着越王府的部曲侍卫就想将他们拿住,想来已是绝无可能。倒不如……交给三司,你应当不会让我失望罢?玄祺?”
  “出京?”李徽微怔,不禁想起当年为报父兄之仇而刺杀废太子李嵩的桓贺——当年追随他的皆是岭南人,显然他早已在岭南经营出了偌大的势力。后来朝廷也曾派人去岭南清查抓捕,但那处遍地山野之民,言语不通、习俗相左,到底未能将他寻出来。而这么些年来,他也再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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