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影考在床头,微微皱了皱眉,道:“我还没好呢。”
笑尘道:“胡说!万花谷的小师妹说了,你体内余毒已清,伤口很快就能结痂,不拆绷带伤口会腐烂的。”
焚影垂下眼睑,有些失望,他道:“那你给我换吧。”
“嗯。”笑尘坐在床边,耐心的拆解绷带,焚影看着他,他露出光洁的额头,额上还绑着一条蓝色的护额。再向下便是精瘦强壮的手臂和腰肢,肌r_ou_匀称,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焚影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将腹中邪火压下去。
他还记得那日笑尘带他去万花求医时那女医者看笑尘的表情。他很清楚那样的眼神代表了什么。若有一面镜子在他眼前,他便能看见自己也是这么一副神色。
那医者温婉善良,与笑尘也很般配,只是若自己死了,他的在天之灵便会成全和保护他们,可他没死,那他一定要把笑尘抓紧了,谁也不让。
他这一辈子,孑然一身,满心恨意,杀人如麻。除了笑尘,他只在别人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和厌恶。
他除了这个面前的小丐帮就一无所有了。
焚影将手穿过笑尘的腰,然后收紧扣住,将他紧紧的搂在自己怀里。
笑尘初时剧烈挣扎了一下,怕焚影伤口裂开又不动了,任由他抱着他,还轻声问:“怎么了?弄疼你了。”
焚影暗暗的想,他能把这包容理解为爱吗?
不能……
“没事。难受,想抱抱你。”焚影如是道。
笑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笑尘:“陆白大哥,没事的。你活过来了。”
“恩。”焚影闷闷的应了声。
是了,就连笑尘的包容和照顾,都不是给他焚影的,而是给陆白的。
焚影将头埋在笑尘的肩膀上,他后悔对当年那个小丐帮说的话是“陆白”而不是不是焚影了。
开始就错了,以后要如何才能对。
焚影松开笑尘,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想喝酒。”
“等你伤痊愈了,想喝多少都可以。现在不行。”
焚影笑了笑,没说话。一蓝一黑的异色瞳里悲哀一闪而过。
焚影伤恢复七八成,能够自理时,笑尘便很少来了。
初时焚影从万花谷被送回君山,笑尘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每日都细心照料他。
焚影心头的那颗种子,也在那时疯长,那难言的情愫,挤占了他的心房,脑海中全是笑尘的音容面貌。
当年他下山历练时,碰见了一自称余半仙的道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是:“命主修罗,乾坤难逆。”还说他这一辈子若是向善,便可得一次满足;若是向恶,终其一生,孑然孤独,天地伐之,不得好死。
焚影想:“这是焚影的命,不是陆白的。陆白还有笑尘。”
就让我以陆白的名义,暂时脱离焚影的命运吧。
焚影默默祈祷着。
一日半夜,焚影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冷汗涔涔,惊惧难安时,一温暖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轻声问:“怎么了。”
焚影定了心绪,看着笑尘,摇了摇头。他反手握住笑尘的手,将它放在心口。
笑尘在触屏他心口的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焚影的不安与恐惧。
焚影借着笑尘温暖的手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笑尘有些尴尬的抽回了手。
焚影嘴角的笑意因这动作而僵硬。
“啊,大哥,今晚月色真好。”笑尘打破僵局。
焚影漫步经心的望了望窗外,道:“君山的风景,怎样都好……”
因为有你。
焚影道:“怎么才回来。”说出口时,却又觉得太亲密。
好在笑尘没注意,只是道:“最近门派事物挺多的。这不,就忙到了半夜。”
说着便褪了衣物,只余一条亵裤,爬上床来,道:“陆白大哥,你睡进去点,以前你伤还没好,为了不碰着你,我睡了还几个月的地板了,你今晚可得让我挤挤。”
焚影求之不得,把自己睡暖的窝腾了一半给笑尘,笑尘躺床上,便满足道:“哎呀,还是床舒服。”
“陆白大哥,你真暖和。有个人陪着睡就是不一样。”
笑尘说着说着,就开始扯他小时候的事了。
“我吧就是一弃婴,被师傅从臭水沟里捡来得的。本来师父不愿告诉我真相,怕我心生恨意,走了歧途。但后来我就傻不拉叽的叫他爹,君山里都传我是他的私生子,师父气得不行,无奈之下才告诉我真相。后来师父跟着天策军上了战场,现在都还没回来,大概是死了吧。”
焚影听了心里很乱,突然很想告诉他:他和他一样。但没有勇气说这句话。
怎么能一样呢,在面对自己的身世,笑尘选择原谅,而他却选择抱负与杀戮,他与他本就是正反两面,y-in阳两端。
“陆白大哥,其实我那次去龙门也是去找师父的,但没找到,可老头却让我碰上了你。好幸运。”
陆白侧过身子,面对着笑尘,哑声问:“你觉得遇见我是幸运的事吗?”
笑尘笑了笑,道:“那当然了。你的眼睛很好看,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说着伸手去摸了摸笑尘的眉。
陆白在笑尘的气息中,闻到了些许酒气。
“什么酒?”陆白问道。
笑尘道:“这段时间做门派任务是跟万花谷的小师妹一起的,做完了顺道喝了些酒。”他停了一会,又补充道:“他救了你,我想谢谢她。没别的意思。”
“嗯。”焚影刚刚被笑尘撩动的心,忽然有些酸。
笑尘又道:“陆白,明日我带你泛舟游湖吧,也让你看看,我们总舵的灵山秀水。”
焚影“嗯”了声,随即背过身去,闷闷道:“睡吧。”
笑尘从身后环住焚影,将他头靠在他背上,喃喃道:“嗯。睡吧。”
焚影睁着眼看着墙壁,总觉得今夜这小丐帮有些奇怪。
☆、呵
“陆白大哥,这边。”笑尘提着酒,带着小火炉,与焚影一同到一处渡口。
那里停泊着一只乌篷船,不见船夫。
笑尘让焚影去坐好,自己则在船头撑船。
“陆白大哥,原本我是准备用竹筏的但怕下雨,就换了乌篷船。虽不如竹筏视线宽阔,好歹也可以遮风避雨。”原本两人都没说话,但与笑尘在一起总能让场面热闹起来,仿佛他有说不完话,用不完的精力,总能让你不觉孤寂。
“嗯。”
笑尘无厘头的抱怨:“陆白大哥,你总是对我嗯。没其他的话了吗?”
焚影想了想,道:“我汉语不好。”
“那你听过越人歌吗?”
“没。”
笑尘听了哈哈一笑,随即放声唱道:“今日何日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
清冽的男声在这湖面荡出老远。正是初春,河面解冻,蒹葭抽发。两岸是透着新绿的山,湖面打破平静的是这一叶轻舟。船上两人都个怀心绪,但此时尽莫名的一致,只是他们不知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唱到最后一句,笑尘的歌声戛然而止。
焚影听得一头雾水,笑尘却弃了船桨,坐在他对面,问:“陆白,好听不。”
陆白点点头,问:“讲什么的,听不懂。”
笑尘朗笑遮掩道:“哈,陆白大哥,这酒温了。来,和酒。”
说着往陆白碗里到满酒,然后又给自己到了一碗。
“来!干!”说着,笑尘举起碗,朝焚影示意一下,便仰头饮尽。
焚影学着他的样子,仰头痛饮,但半口下喉便被呛到了。
笑尘连忙坐到焚影身旁,替他顺气。
猛咳几下,焚影才缓过起来,他抬起头,眼角挂着泪珠,开口道:“这酒好烈。”
笑尘抬手拭去焚影眼角的泪,笑道:“这桃花酿名字虽然像似女人喝的酒,甜腻腻的,其实不然,桃花桃花,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最初酿这酒的前辈说,这酒就好比爱情,名字美好,饮下肚时却叫人烧心刮胆,催人断肠。”
焚影听了这话,心头一紧,有些疼,第一次,他知道心真的会疼的。
他中文不流利,但却听得懂。
他这时候很想问:“那个让你断肠的人是谁?”
但又觉得没资格。
想了良久,终究开口道:“我爱你。”用的不是中文。
“什么?”笑尘问道。
焚影摇摇头,举起酒碗喝了口,酒,还是烈的好,醉人!一醉解千愁啊。
焚影:“好酒,满是。”
说着,不待笑尘动手,便自己去抓酒壶,自斟自饮。
笑尘微怔,就这样看着他将三碗酒下肚才拦住了他。
笑尘:“酒烈。别喝急了。醉人。”
焚影笑道:“醉了好,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顾了,就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了。”
笑尘也灌了两口酒,鼓起勇气问道:“你的心意……你的心意是什么?”
焚影笑道:“恶。我的心里住着恶。不像你,满心全是良善,干净得就像洞庭的水。”
笑尘听了,又喝了碗酒,道:“你又了解我多少。”
焚影黯然道:“是,我不了解你,就像你不了解我一样。”顿了顿,他继续道:“你我原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笑尘抬起头,静距离看着他。他呼吸乱了一拍,笑尘淡淡道:“你怎知我不了解你。焚影。”
焚影一怔,蓦然笑道:“原来你知道。”
笑尘将他抵在焚影额头,呼吸有些急促,他道:“我明白的,我明白我的焚影为什么杀人。只是你不知道,我……”焚影看着他的唇渐渐靠近,最终到接触,极轻的一吻,笑尘含着他的唇瓣,含糊道:“焚影,我喜欢你,我想上你。从见你的第一次就想。方才那首歌的最后一句:心悦君兮君不知。现在我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