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二
番外·第一
天命不可违,却能抗争
他也许不曾想过,自己未知的命途竟然已经深深的与这句话联系起来。多年之后,就像是那夜一样璀璨的星空之下,他也成为了那肩负重任之人,除了长伴随于身边的赵广,却已经无人可言心中的郁结。
他独自一人站在山坡上,感受着夏夜的寒风摧残着疲弱的身心。无声的岁月早已经磨平青年当初的朝气,姜维也终于能感受到诸葛亮当年的那份愧疚。
他还记得自己不久前于绝望中留下的眼泪,他记得赵广与三军将士齐齐的哀求着他机不可失的无奈,他也听到有人问他是否会觉得可惜。等到他终于体会到这些,也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姜伯约,你...还会觉得可惜吗?”不知是何人幽幽的提问,却让蓬勃生机的夏夜染上未知的悲凉。
诸葛瞻在绵竹战死了,今晨传来这消息时,大帐中起先皆是一片悲色。不少人不敢置信的捂着耳朵,本是让人安心的被认为必定会继承武侯衣钵的诸葛瞻居然死了,一时间人心惶惶。
他们是不是终于失去了那光,一个个都要走向灭亡。
很多人惊慌失措着诸葛瞻战死的消息,恐惧着不知明天的命运将会何时时,姜维却想起了当年一个胖乎乎的孩子抱着自己的腿,缠着耍枪给他看。
那真的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这么一个午后,所有熟悉的人都还在,他听着悠悠的琴声,还没有今日的哀愁。
只是丞相去世之后,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生分了,不知为何,姜维也曾经懊恼过,却无法不选择和天命相争。赵广时常说他是执念太深,北伐狂魔的称号早已经深入人心。
头盔被重重的扔在地上,对着克复中原的大旗,姜维叹了一口气,在风中他看到自己弄乱发髻之中垂下的丝丝银发。
突然看不清未来的方向,他只能在原地踏步,就像是痴等着黎明将至,却只发现禁锢在那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一次的等待,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邓艾的军队大概正在不远处窥视着他们吧,姜维突然生出一些无力。但是上天似乎就是不肯给他休息的机会,魏军已经攻陷了绵竹,离着成都不远了,陛下已经危在旦夕,他必须得赶回去。
这些年来,他总想着,若是丞相在,若是丞相会怎么做。可是不管经过了多少年,姜维还是会有一刹那的时间忘记,这世上,并没有如果。沓中很快失陷了,姜维一次又一次的听到了那有如鬼魅一般的鼓声,只是他的心却已不似当年那般年轻。
赵广在撤退前,拉住了姜维的马匹缰绳,他对着月色轻叹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一声“他们”不知蕴含了多少辛酸。
“你怎能留下,留下来会死的。”姜维怒吼着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还是赵广出手稳住了他。
突然间,姜维觉得赵广疯了,自己疯了,一切都疯了。
“大将军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赵广突然笑了,俊秀的面庞被火光照耀的生出一丝不存于世的感觉。然后,他紧接着又说“我们这代人还没有死绝呢,伯约怎么能够绝望。”这样说的时候,赵广突然改了称谓,接着抽出了挂在腰间的青釭剑,正是赵云当年佩戴着的那一把。
赵广抬起头默默看着姜维了好一会儿。
“我视伯约为知己,和兄长也很感谢伯约为家父议谥之事,无以为报。士为知己者死,广只是一名小将,生死之事无法撼动大局。可是陛下还需要伯约去救,先帝留下的基业,武侯的遗志都需要伯约......况且,伯约要记得...天命可以抗争啊。”
姜维愣住了。
这时,刚刚说完的赵广放下了缰绳,突然执剑朝马腿上轻轻一刺,马儿受惊的朝着夜色中奔去。
姜维也是一惊,找回平衡后,想要驾马返回,但那马只是不顾一切的向前疯跑。
回过头来,赵广背后映衬一片火光冲天的红色。姜维看见赵广的嘴唇动了动,在无声中,说了一句。
保重。
“尚有马者,随大将军而走,定要护其周全,剩余人同我留下断后。”背过脸去,感受到空气刺激的面部冰凉,猎猎大风之中,姜维听到了身后已经很远的赵广分配命令的声音。
其实姜维和赵广都知道,这只是一次徒劳的抗争罢了。
说着天命可争的赵广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天命。姜维握着那把呈上来的青釭剑,站在夕阳之下,剑阁的砖墙染上血红的苍凉,姜维就那样站着,久久不能释怀。
也许是千年易逝,遗憾难消吧,苦辛寻求了一生,终究皆是泡影。
毕竟,天命难违。
可是只是愧疚,还来不及,来不及抗争成功,就已经......
时光总是不顾人心中的喜愁,历史的脚步一下子就停留在公元264年的正月。
那一天,熟悉的锦城王宫之中彩灯结绕。
当空正是一轮月,不见繁星。
姜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钟会,身中数箭。靛蓝的衣料已经被血色染得发出乌黑的色泽。姜维对着想要活捉向自己攻来的士兵轻声蔑视的笑着。
举起青釭剑,然后他闭上了眼。
番外·第二·没开起来的车
赵云曾今有过最喜欢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主公拥有的不过小小一块弹丸之地,他们每日忙着cao练兵士,轮到休沐期就带上几壶好酒,驱马去到河边的沙岸,芦叶落满汀州,他们边喝酒边看着汉水上的太阳落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绝不是安于寄人篱下的现状,对未来亦有无限希翼。
诸葛亮不太忙于军务的时候,偶尔会跟着他们一同前去。
武将们喝起酒来总是毫无顾忌,赵云每每都是第一杯就被罐趴下的人。他喝醉了不上脸,酒品也并不烂,可就会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缠着挂在人身上,怎么赶都赶不走。
事无不巧,他醒过来总是不记得有这件事情,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把这个特质告诉他本人,因为每次遭殃的都是诸葛亮。
这一天还在阳春时分,柳枝在绵连春雨过后越发亭亭如盖起来,岸边的三千桃花开的灼灼,刘备兄弟三人,准备去到那桃园之中,共庆当年的结义,赵云和诸葛亮自然也跟去了,为烘托气氛,诸葛亮还提了一把瑶琴。
说是庆贺结义,也只不过换个地方吃午饭,张飞等人喝上了头,已经怡然自得的群魔乱舞起来。赵云和诸葛亮坐在柳树下的小席上躲避正午的太阳,瑶琴被随意搁在膝盖上,流穗散落满地。
赵云正拨动着琴弦,一下一下弹出谱图上的音符。
诸葛亮断断续续执起杯子向唇中送酒,眉眼弯弯。
“我听听看,这段弹的真好。”
赵云笑的很温和:“军师教得好。”
诸葛亮眸眼一深,不禁揶揄他道:“那不知道子龙有什么奖励。”
奖励?
赵云愣然,于是把刚才那段重复弹奏了一遍,复又把眼神亮晶晶扬起,漂亮的黑眼睛看着诸葛亮:“这样可以么?”
诸葛亮刚好喂进嘴一口鱼糕,真难得没有被呛住。
他哭笑不得的把鱼糕咽下去:“奖励,奖励就是你家军师我要收学费。”
赵云一本正经;“可是,我的响粮要到下月……”
他的眼睫抬起,灿若如滢水.
林叶y-in翳。诸葛亮有些痴然。
酒液绵长入喉蒸腾起黏辣的味觉,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几乎淹没在静絜之中的浅笑。
“那这次只能算了。” 诸葛亮说的很是委屈,毫不脸红。
赵云捣蒜般点点头。他后来偶尔会想,谱图是军师强行要给的,曲子是军师强行要教的,可为什么他还要倒着给奖励费呢,况且以前在故乡上学堂的时候都是学生有了成绩,先生给予奖励的,哪里听说有反过来的道理。当然诸葛亮绝对是不会让他有想明白的那天的。
纤长的垂柳形若藻荇般在诸葛亮氤氲出雾气的眼眸里穿行,正午的阳光越加浓烈起来,庭院里七七八八各自散乱着喝醉熟睡的武将,与他们相隔老远。
诸葛亮收回了一张谱图,引指去拨动琴弦,纯属是遣兴所做的举动,确如珠落玉盘,冰流泉下的畅意之感,赵云很是喜爱,便问道:“军师,这是何曲,有谱子么?”。
诸葛亮故作神秘:“你猜”
赵云略微愕然。灿星般的眼眸不确定的眨了眨,视野明确的告诉他,满身酒香的军师正向他招手,那般温柔中所透露出的“狡黠”,让赵云联想到一只胸有成竹的狐狸,而自己就是送上门的野兔。
“是军师自己所做?”
诸葛亮摇头。
赵云羞赧:“那……便是他人才作。”
诸葛亮还是摇头,那张勾勒出一抹酡红的年轻而英俊的面容,一出现就让他恍惚不已,他想到与他相交意趣下的联系,可就算没有那样一个系缚,仅仅是眼前若芝兰琼玉的青年……捎带怯意的微笑挂在脸庞,持有酒精的迷惑,就连诸葛亮都有一时间失了神。
他感慨到他身上的魔力。
于是他抓着他的手在琴弦上摆弄:“都不重要,本军师亲自来教你。”
目光盯着赵云,诸葛亮微眯着眼睛展颜微笑。他把这一切都推给不甚酒力,所以这四字催促着他做出不同与平时的举动,他伸出手轻触着那人的脸颊,冰冷的触感酡红了赵云的面颊,于是羞怯的垂下头,手指缠绕上流散的长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