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焱和常明瑾踏着傍晚的暮色回来,陆潇抹了把脸上的炉灰跑上前去询问进展,常明瑾没搭理他。下午时候,李焱听到了常明瑾与胡二娘的通话,说是已经向陆金翠报备了陆潇的去处,并让其暂时放心,可想陆家丢了个孩子得急成什么样,然而中二病患者还觉得自己最牛逼最摇摆。李焱知道常明瑾的冷淡其实是不想让陆潇知道太多,那样反而容易让这不知深浅的孩子因为好奇害了自己。
常明瑾源力化成的蛇群,虽然非常便于搜查,总归也是范围有限,经李焱提醒,若让蛇寄存在活物体内,能够抵达的地方便足够远。这三天来,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常明瑾在抓来的活物体内做了这种设置,他还是第一次放入这么多能够通感的蛇,比不得只监控一两人的视角,以防万一,还是决定回到住处由李焱把守,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吃过晚饭,常明瑾回房里闭目养神,李焱叫陆潇守在门口。
“一会儿,如果我叫你进来,那就是常明瑾疯了,需要你进来帮我了。”
陆潇两眼放光,“是要做掉他吗?”
“不,是你帮我一块儿逃跑。”
“我怎么认了你这么个大哥。”
“你有媳妇吗?”
陆潇红了脸,“没……没有……”
“我有啊,所以我可不能被常明瑾一错手给弄死了。”李焱弹了陆潇一个脑蹦,“好好呆着。”
陆潇感到一种成年人的恶意,看着关紧的房门,心说可是这外面好他妈冷啊。
李焱进到屋里,看到常明瑾摆起油灯、蜡烛、手绘地图,心里也犯嘀咕,“我要干嘛?”
“如果我晕过去,以最快的速度叫醒我。”
“就这样?”
常明瑾轻笑,“你刚不是已经跟陆潇说了做好逃跑准备了吗?”
你丫这么怪物我逃跑怎么也不丢人。李焱腹诽一句,在旁边坐下。
常明瑾对着油灯吹了口气,那橙黄的灯苗染成一抹萤绿,随即盘腿坐下,合上眼。
屋内一片寂静,窗外偶有风声,仿佛磷火般的灯苗扑闪着,忽大忽小。
李焱仔细观察着常明瑾的状态,只见其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这情况,便知道一下透过这么多活物的视野侦查,当真是困难了。
忽的,常明瑾周身的景象有那么一丝火焰蜃影般的扭曲,一身厚重的墨黑长袍一下现形披散开来,给李焱吓了一跳。他曾见过胡二娘的红袍,想来那正是胡家的狐皮,而这黑袍,就应当是常明瑾的蛇皮了。
紧接着,常明瑾黑袍上缠束的索带犹如活蛇般自行动作起来,景象无比诡异。
这黑袍一瞬间又消失不见,过不多会儿又出现,一个小时里如此反复多次,让李焱也不知道该不该叫停。
常明瑾猛地睁开眼,如他源力幻化的黑蛇一般,眼眸通体血红,“刀给我!”
李焱将匕首递过去,常明瑾在自己掌中一划,将血滴落在红烛之上,和着蜡油又滴在地图上,同时口中不住地快速说着什么。
“给我现形!”常明瑾一掌拍下,地图上的血蜡飞溅,黑袍最后隐现一次,常明瑾晕了过去。
李焱冲过去扶起常明瑾,掐着他的人中,见常明瑾没反应,唤了门口的陆潇进来,“接点凉水来!”
陆潇赶忙从院中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递过来,李焱接过,直接将凉水泼到常明瑾脸上。
被这冬季的冷水一激,常明瑾果然抽着气醒过来,“你好大的胆子……”
“行了行了行了……”李焱拿袖子抹着常明瑾的脸,“你丫说话怎么跟皇上似的。”
常明瑾推开李焱的脏袖子,瞥了一眼桌上,油灯和蜡烛俱已熄灭,那手绘的地图上,在他晕倒之前蜡油飞溅了一桌,而眼下却只形成了两个大圆点。
常明瑾露出一丝邪笑,藏得再深,也逃不过胡家的追踪。
饶是祁红伟已经五十二岁了,也能明白一个人将另一个人设为手机桌面大概是一个什么意思。这种心情很复杂,他觉得那条路太苦了,想要说点什么劝告点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似乎没有那个立场和资格,便又完全泄了气。
渐渐冷静下来,祁红伟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很久,还是从窗口看到关树东带了黄玉良的那些半妖朋友回到镇上,他才真正将情绪抽离。
黄玉良对他说了此行的目的,当然包括不少机密及相关的一系列推测,祁红伟只是听着,觉得眼前这孩子果真不简单,他只是个人类,甚至对于很多事来说,他身处局外远处,在这种既没有法术秘技,又没有家族历史的情况下,顺着些微的蛛丝马迹能够摸到这里,是真的不简单。
祁红伟动了心思,因为眼前的情况,黄玉良其实已经知晓八九不离十,那在他的帮助下,祁红伟觉得事情能进展得更顺利,毕竟他和关树东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不过事关龙子的秘密,他当然要征求其他人的同意,这不是他一人可以做主的事情。叫了关树东和张广之前来,祁红伟率先说了黄玉良给出的信息,又说了自己的想法,果然这想法一提出,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我没意见,”关树东想了良久表了态,“指着龙子守着,也不现实,咱们都多大岁数了,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有点顾虑……”张广之持相反态度,“他……我觉得可能还好,但是他认识的其他人呢?我拿不准。”
“二比一,你输了。”
祁红伟摆摆手,“在龙子的规矩里,霸下的意见占两票。”
关树东一拍脑门,想起来,就是因为这劳什子规矩,当初龙子五对四却是谁也不听谁,才分裂成两派。
张广之如坐针毡,一来是他屁股确实很痛,二来是这两位他的新同伴中,关树东掌“睚眦”之名,按照他师父生前嘱咐,睚眦虽然在九门龙子中武力不比狴犴的正元金炁,但其掌握秘宝“百兵天录”,内存各路顶级兵器,善使各路兵器武术,斗勇好战不死不休,最是危险;他是真怕关树东一个动怒把他撕了。
祁红伟对张广之,“我和老关都已经是五十的人了,人怎么都争不过时间去,等我们老了死了只剩你一个的时候,才是真正危险的时候。”
张广之低下头闭上眼,祁红伟说的也正是他师父最为担忧的事情。
“天机卦象能保霸下,却是保不了秘密。”
“我答应过师父,石碑……不行,其他的……”张广之睁开眼,“我同意。”
九门龙子这一暗门组织成立于明朝初年,属大军师直属的机密部队,编配俱为顶级奇人异士,目的为扫除叛军乱党中的异术方士,保护皇室不受妖邪侵犯。
九个家族取龙生九子之名作为代号,创建之初设武艺、才智、神技、品德等比试,选出了霸下为指挥使。指挥使霸下有神技法宝若干,其一为天机卦象,通天理破玄机,因指挥使身份和天机指引,故霸下在大事件的决策上,拥有等同两人的意见。
由于是暗门组织,为防情报、身份等泄露,龙子轻易不聚首,必要时以信物相认,是乃“相见不相识”;但时至龙子四代,世间妖魔出没骤增,作恶活动频繁,龙子倾巢出动镇压。
随着行动调查的深入,得到一个情报,事关天劫。
但凡通灵智慧,走脱了原本的六道纲常,便成了妖魔精怪,妖源到达一定程度便会扰乱天地幕霭之气。这个时候,每百年会遭受一次天劫,轻则道行折损,重则魂飞魄散,不想死,便唯有修仙一路。其中,修仙分两法:其一,人身修仙,这与妖魔幻化形貌不同,是真真正正脱妖成人,再由人身位列仙班,根据资质不同修行时限不一,修人身后又有诸般磨难限制,故大多妖魔不行此法;其二为妖身修仙,先炼元魄内丹,待内丹具仙法资质,每五百日请七道神雷锤炼,共请七次,四十九道神雷劈过捱住,才是大成,此法亦称“五百日劫”。
有人问,原先百年一次,这是十年四十九次,值不值得?
这一层疑虑,便是在明朝中期,四代龙子那时,大批妖魔于此时修炼成形,但逾八成死于五百日劫后才被人提出。经此,妖魔深感为此说法所欺,才有了多方为祸的异心邪念。
然而,道行高深的妖魔即便幸免天劫亦大受折损,多躲避休息,作乱者逐步被龙子扫清。在这一行动的推进中,却是发现了另一隐匿族群:半妖。
半妖乃人类先祖与妖魔结合所生,他们没有自行修炼的妖魔那般强大的妖力,与胎生妖魔一样没有内丹不能修炼成仙,当然也不受天劫限制。但由于体内妖血和未曾正道修业的缘故,这一族群的人x_ing更易受到兽x_ing的影响,从而堕入魔道。
几经排查,几方半妖族群先祖死于五百日劫,这些半妖分取了先祖妖魔的尸骨,修炼邪法蛊惑各路妖魔作乱,十恶不赦,九门龙子扫荡邪祟义不容辞。
但随着龙子中有人行动过激,便分出不同声音,有人认为凡涉及妖魔血脉必诛灭,有人认为生灵看善恶,不可杀心太重。在约定严密监控五百日劫的妖魔后人之后,龙子暂平内斗,却是貌合神离,此番为分裂的初始。
而后,又有半妖氏族玩弄权术、祸乱朝堂,为首便是三尾赤狐胡氏。由此龙子的矛盾爆发,一方主审一方主杀,正式分裂两方。由于脱离了霸下的监管,长白山黄氏一族作为天劫之后的旁支,虽未作恶,也几乎被当时主杀的九代龙子诛灭。
听得这其中的历史,黄玉良也明白了祁红伟话中的意思,此前他表明龙子和天劫后人的对立,是激也是真,作为被极端龙子杀害的黄氏后人,黄玉良非常理解祁红伟为何不愿道明真相。
因为不管是如黄氏主家一脉寻回妖魔先祖的遗骨继续作恶,还是为当年被杀死的无辜族人复仇,都是无形中为龙子树立了新敌。让祁红伟动摇了心思的,是黄玉良表明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是返祖禁咒的原文,按照咒文的运作原理,不管媒介如何,知道了咒语原文就有破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