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踅摸着,李焱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左顾右盼找了一下来源,发现竟是自己手上樊华刚刚喷出的血迹,在小机舱里尚不至此,一到外面这空气流通的场所,反倒弥漫四溢。
怎么想都不对,这血量不该有这么大的味道……忽的,李焱余光瞥见右手边一个虚影,猛地转头看过去,竟是一个黑袍少年蹲在Cao丛中,目光y-in狠地注视着他。
李焱几乎不能错开视线,也不敢眨眼,因为他直觉这种情况下只要他稍一偏离二人目光相交的点,这少年必然会一瞬间消失。
“你是那只黑狐,没错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只知道你会在人昏迷睡着时让人产生幻觉或者噩梦,你还能控制人是吗?你刚刚是不是在控制樊华?”
随着李焱边问边一步步走近,那黑袍少年的表情越发狰狞起来,仿佛在排斥他接近一般。
李焱壮了胆,举起手里的大舍利,紧接着忽然一阵狂风大起,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夹杂的沙土也让李焱睁不开眼。果然风一停,李焱再睁开眼时,那黑袍少年已经不见了,刚刚那少年蹲坐的地方,正是那具狐尾。
他无疑还是怕这舍利的。
李焱心里很复杂,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大舍利樊华还是会受到影响,如今他也不敢碰,但是又不能任这石像留在这里。
梦境是一个非常独特的领域,它存在于一点点跳跃的思绪中,而且实质上只可引导不可控制;也正是这种不可控中带有的随意x_ing,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让其成为咒术的媒介。
胡家的玄经残卷所记尤擅追踪隐匿,所延伸的家族咒法亦然,常明瑾便将一种搜寻血亲族人的咒法和梦媒结合,创造出一个联通梦境的咒术。
“你怎么样?”黄玉良把一条沾s-hi的冷毛巾递给常明瑾,十分钟前,黄玉良叫醒了他,在施术过程中,常明瑾的脖子上逐渐浮现指痕,而且周身剧烈痉挛,情形危险之极。
“我找到他了。”常明瑾把冷毛巾敷在脖子上,声音有些哑。
此咒新创,加上梦境的混乱未知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常明瑾两种妖族的基因使他比其他半妖更易入魔,所以甚少施展高深咒术,这新咒未曾检验,他若是劳烦母亲护驾那这事就办不成了,这才叫来了同样着急李焱下落的黄玉良。
由于咒法以赵志德为依托,常明瑾还是头一回感受了普通人的脆弱。
“知道他们在哪了吗?”
“梦里不只樊华,还有那只黑狐,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除了樊华已经拿到了石像,还有一点已经确认。那只黑狐幻化的人形在寒净寺中外貌仅五、六岁模样,常明瑾手中五座集齐,形貌随之增长,这残魂的外貌跟能力呈正比,当所有尾骨集合在一起,就会恢复成年模样;樊华那仅一座,就与五座所化相差无几,可见危险。
若不是樊华为防追踪切断了一切联系,常明瑾需将目前的情况完整说明,倒不至于用这样危险的方式联络,怪只怪这大表哥太自作主张。
正说着,黄玉良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姜胜,这小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躲在哪。
“黄哥,不好了,老爷子来了,问李哥在哪儿,我怎么说呀?”
黄玉良一听头也大了,倒是,李焱这么长时间没给李老爷子去过电话,现在联系不上了肯定要着急。
“李燕子的爷爷?”常明瑾转过头看着黄玉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黄玉良明白常明瑾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但是,召请亡魂会耗损作为凭体的魂魄,常明瑾想从李洪口中问出线索,自然不会在乎是李家何人。黄玉良本来的想法是借常明瑾之手先找回李焱,再努力说服他用别的方式探查,若是此时常明瑾认准了李老爷子,找不找李焱是其一,若让老爷子作为凭体因此出什么意外,他可是没法跟李焱交代。
“你别想。”
常明瑾微微一笑,“你说了可不算。”
樊华微微睁开眼,感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窗外的阳光晒到他眼皮上,一阵阵目眩。
这是在哪儿?有点陌生又有点眼熟……
他想不起来了,难道是昨天喝醉了所以断片儿了?
没错,是了,昨天跟人喝酒来着,跟谁来着?是家人还是以前的战友?对,是战友,那个战友长得很高大,是个外国人,叫铁山,他是因为完成了什么任务然后来找他庆祝。
好像是这样……
樊华翻身下床,踩在地板上感觉一阵头重脚轻,当即蹲下来揉着脑袋,然而睁眼的一瞬间,一块块地砖变成玻璃一般,樊华看到脚下是一片巨大的黑雾的漩涡,似烟又如粘液,浓稠地翻滚着。
忽然一个感觉,犹如电流触到樊华大脑。抬起头,只见一身连衣裙的长发少女端了一杯水站在房门前,一脸浅笑盈盈。
“你……你怎么在这?”
那少女微微笑起来,并不说话。
樊华环视四周,哦对,没错,她当然会在这,她是他的未婚妻,这是他准备结婚的房子,不过自打装修之后,他只来过一次,几乎没有管过装修风格和家具之类的事情,对……他不想管,因为他不想结婚,他不是完全不喜欢女人,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她……不是她,是他,他是个……是一个危险又扭曲的变态……
这个人,原本是男人,但是因为薛家是女氏,所以他被家族隐藏了x_ing别,一直当做女人养大。这个原本并不喜欢男人的人,因为终有一天会以女人的身份跟人结婚,所以被家中长辈强迫转变了好恶、言行、x_ing向……几乎是两种人格共存一体般,有一种精神分裂的病态。
对,樊华就是这么厌恶又害怕他。
她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
樊华心中的一点点恐惧骤然放大,耳畔似乎有无数人在窃窃低语。
“薛……薛青楠……”
薛青楠走到樊华身前,一只手轻轻抚在樊华的下巴上,引着他站起来,樊华几乎是浑身颤抖不已,他不想面对薛青楠。
因为一个难以启齿的理由。
在这个看似娇弱病秧子的人面前,他的自尊被无情地夺去。
一次又一次……
薛青楠指了指床上,不知何时,床上多了一个赤裸的男人,那人胸口c-h-a着一把匕首,伤口冒出的鲜血几乎把床单染红。樊华看着躺在床上死不瞑目的年轻男人,总觉得他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薛青楠伸出手,拖着已死男人的头发,将其拽下来拖到樊华的面前,随后捧着尸体的脸,将其正对樊华,像摆弄一个洋娃娃般,掰下尸体的头。
喷溅到樊华脸上的鲜血仍有温度,几乎可以尝见那血的味道。樊华惊惧而愤怒地把薛青楠和尸体推开,余光瞥见,那尸体的腰上,有一个很眼熟的纹身,振翅欲飞的双翼、剪刀般锋利的尾羽……这是什么来着?
薛青楠笑着,掰开那已死的男人手掌,拿过他手中攥着的黑色晶石,随后交到樊华手中,双手覆上,发力捏碎。
缓缓张开手,樊华看着手中的黑色粉末如流沙般散落,一瞬间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再次腿上一软蹲在地上,那地板之下的黑色漩涡越发快速地搅动着,仿佛要将人的大脑搅烂。
李壑,顺位第八代“燕子李三”,乃第六代次子,兄弟为李洪、李茂,长兄李洪接任第七代之名,后因意外,燕子之名由李壑一脉继承。
李家三兄弟年轻时侠名在外,广结善缘,颇得玄机,然而从后来看,难以评说得失。
其中,除去疑受石像影响发狂屠村的李洪外,三子李茂此前音信全无,李壑几乎踏遍全国也未曾找到他的踪迹,也正因常年外出寻找胞弟,才躲过李家村事件。李家村遭难,李壑义无反顾担起燕子之名,后半生又踏上寻找出走族人的旅程,在他行走在祖国大地的三十余年间,最欣慰的莫过于找到了当年李家村的二十多人,这些人隐匿在民间,生活无忧。
“李老爷子,铁骨铮铮纯汉子。”常明瑾如此评价。
在李壑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欣然应允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唤魂媒介,然而,别看老爷子已是七十多岁,身上三把煌煌阳火那是明若浴霸,寻常亡魂根本是半分靠近不得。
请魂上身这事就此作罢,黄玉良为此真是放了个大心。
伊娃带李焱等人来的这块秘密基地并不是兵营,而是一处废弃的监狱,这还是一九七几年建造的,什么原因没拆除,伊娃倒是闭口不谈。
亏了是监狱,倒是不缺铁门铁锁,李焱找了个老步枪的匣子把狐尾石像和大舍利装在里面,扔到了一间牢房,门锁加铁链双重保障,跟伊娃分别保管了两把钥匙。即便如此,李焱也知道若是樊华真的有心要抢,这铁门根本没什么作用,他防的是他们中有人类受到影响。
从飞机下来后樊华一直昏睡,铁山差点“壮士断腕”,一时间没什么主心骨,他对中国这种异事实在没主意。李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把人送回北京找常明瑾最保险,把利害关系跟铁山和伊娃说了又说,俩人也暂且同意,决定明天一早就动身返程。
但是任凭李焱说破了嘴皮子,那俩人仍坚持不同意借手机,从这一点上来说,还是能看得出对方的戒心。
铁山和伊娃分别去自己屋内休息,李焱又悄悄溜进了樊华的房间,趁着此时此刻樊华仍在昏睡,想赶快拿回自己的手机。怎么说现在小玲儿还在樊华手中,早点跟黄玉良联系上才最放心。
樊华的行李中除了必备的日常用品,还有几个小木盒,盛着Cao药、香料、玉球、符纸、符刻铁器等物,一看就是邪法所用。一通翻找后,钥匙、随身匕首和一些暗器倒是都在,只手机不见了,想来是被劫走的路上就被扔掉了。李焱有点泄气,正准备走人,起身一回头,给他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