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抽屉里拿出那枚越发老旧的白色口哨,随后小心翼翼的放好。
裴邺坤欺压上来,“哟,这哪个大帅哥送的,这么珍惜?”
李蔓想起当年那个清瘦的少年,带着稚气眼里却耀着光,那么迷人。
裴邺坤的吻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少年成为了她的男人。
2037年
裴致煦高考,正巧碰上两天暴雨。
校门口挤满了撑着伞等待的家长,其中不乏有裴邺坤和李蔓。
雨滴抽打着梧桐阔叶,哗啦啦的落到雨伞上,最后在地上溅起水花。
裴邺坤搂紧李蔓尽量不让她淋s-hi。
“你说他会不会发挥失常?”裴邺坤不禁担心。
“你不是说你的儿子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吗?”
“那是,我儿子是清华北大的料。”
确实,裴致煦被保送清华,但他没接受,裴邺坤和李蔓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做主推掉了,两人尊重他,也相信他,告诉他,自己的选择不能后悔。
晚上裴邺坤抱着李蔓踢被子,“你说他是不是傻,保送还不要?”
李蔓笑了。这人在儿子面前装大气回头就唠叨的跟个老头一样。
这场暴雨从未间歇,李蔓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耳边已经有了几缕白发。
即使是副处长,他也每天干普通工人的活,除了工资和责任,和以前无两样,这份工作始终都太消耗精力,前些年陆北他们都陆续走了,只有他年复一年的守在那里。
李蔓想起十几年前她在高考场地外等他的情景,那天很热,她没什么胃口,其实那个时候小生命已经开始在孕育了。
李蔓静静的靠在他怀里,这漫天大雨带着初夏的清新,这世界都是新的。
可能是真的老了,他有了白发,而她开始频繁念旧。
2047年,冬
裴致煦从公司加完班连夜提前赶回家过年,路走一半接到母亲电话。
电话那头说:“小清来不来?”
“在我边上坐着呢。”裴致煦看了一眼坐副驾驶的女人,空出手拽紧她的手。
电话里传出一声淡淡的好。
挂断电话,裴致煦说:“我妈电话,问我你来不来。”
夏清说:“阿姨今年还要回江州?”
夏清和他恋爱六年,前年开始登门拜访,裴致煦的母亲人很温和,虽然已经五十出头但保养的很好,可能因为是教师的关系浑身总透着一股别样的文雅正气。他母亲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过年从不在桐城,这都第三回 了,裴致煦带她回去吃年夜饭都是提前一个星期的。
裴致煦蹙眉,似有点无奈,说:“她觉得开心就好,我爸把她惯坏了。”
外头不知何时开始下雪,白茫茫的雪花纷纷扬扬。
李蔓挂断电话在厨房里找东西,裴邺坤戴上眼镜问道:“寻觅啥呢?”
“我刚洗的杯子呢?”
“你打电话的时候放桌上了。”
李蔓恍然大悟,走过桌上的四个玻璃杯回到厨房又洗了一遍。
裴邺坤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眼镜片下的双眸越发深沉,他说:“行李我都收拾好了,明天我们回江州。”
“好。”
这些年她的身材没什么变化,依旧很瘦,越是年纪大这份消瘦就越被凸显的明显,她黑发拢在一侧,样子温柔娴静。
都说女人老的快,可李蔓不是,她和当年一样美丽,反倒是他,头发白的快,一年要染一次才保得住帅伯伯的称号。
裴邺坤说:“今天小清来了问问他俩什么时候结婚,都二十八岁了还不整这事,他等得起人姑娘可耗不起。”
李蔓在熬汤,尝了一口,“是你想抱孙子吧。”
“家里冷清,他们生了孩子我给他们带。”
他五十五岁就退休了,体力跟不上,李蔓也不愿让他在风雪里再站着,本来关节就有病,裴邺坤在家闲了三年实在不知道要干什么好,只能一心盼个小宝贝来逗着玩。
看了会电视,厨房里又传来李蔓的声音,“你上回买的浓汤宝怎么找不到了?”
裴邺坤走到厨房拉开第二层抽屉,“在这呢。”
“我最近好像记x_ing不太好。”
“瞎想什么,你就是脑子笨,我下去给你买袋核桃去。”
李蔓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套上大衣真出门了。
“记得买瓶饮料回来。”
“知道了。”
裴邺坤关上门,颤颤巍巍的点了支烟,他深吸了口,神色深沉。
他在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一包核桃r_ou_,还有她叮嘱的饮料,一路走一路抽烟。
当初要生孩子戒烟后烟瘾就没重了,平日里最多抽个一两根解闷,可这两年他烟瘾又重了起来。
裴致煦按了几下喇叭,“爸,你买东西?”
裴邺坤扭头一看,没说话,只是挥挥手示意他们开车走不用管他。
“叔叔怎么了,我看着像有心事。”夏清说。
裴致煦在反照镜里多看了两眼,“不知道。”
这顿晚餐吃的其乐融融,除了裴致煦那句明年结婚。
裴邺坤说:“我二十九的时候你都出来了!”
“今年公司要准备上市,实在没时间没精力。”
“你个兔崽子!”
夏清打圆场,“叔叔,致煦确实很忙,明年很快的。”
快什么快,今年刚开头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清说:“叔叔一年比一年心急了。”
“让你不开心了吗?”
“怎么可能,我很喜欢叔叔阿姨,对我很好,也没有电视剧里那种刁难。”
那倒是真的,他第一次把夏清带回来的时候李蔓要和她一起做蛋糕,裴邺坤要和她一起下棋,他站在边上仿佛个透明人。
听他们说后来还想要个孩子的,想要个女儿,可是就怕还是个儿子,买不起第二套房子,所以就没生。
这理由也就他爸想的出来,明明是不想让妈受第二次苦。
隔天早上两人早早起床出发去机场,外面还在飘雪,两孩子还在睡觉,李蔓想留个字条,可找笔找了好久。
从桐城到江州,飞机一个多小时。
李蔓从前在哪过年都很随意,三年前开始她说想回江州,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陪,不问缘由,就这么陪着她。
江州的雪比桐城小的多,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一踩能化成水。
青雾乡很多人家都人去楼空,留了些老人守在这方土地上,李蔓家的房子空着,裴邺坤家的也空着,都不在了。
裴江六年前走了,生的肝癌。
人活到了一定年纪仿佛都会生一场病,从此一蹶不振,从此慢慢踏上黄泉路。
李蔓把锅碗瓢盆洗了个遍,裴邺坤躺在摇椅里吹着暖气悠然自得,边上都是八九十岁的老头老太,没人前来串门,落的个清净。
李蔓说:“你去镇上买点菜和米。”
裴邺坤垂着背起身,“那辆破电动车还能骑吗?”
“充点电去。”
李蔓转而上楼拍被子,刚铺完她愣住,急匆匆下楼,一看,筷子也洗了,随即上楼继续整理床铺。
裴邺坤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他不自觉的点上烟,给电瓶车充电。
两人晚餐吃的很简单,但够暖胃,晚餐是裴邺坤烧的,李蔓的厨艺始终不及他。
本来想学学尔康看雪看月亮,结果晚上雪停了月亮也没有,只有黑乎乎的寒夜。
李蔓烧了两个热水袋,和他窝在被窝里看家庭伦理剧,床边的小台灯亮着暖光。
隔日清晨,裴邺坤很早就叫醒了李蔓,“外面雪下得很大,要看吗?”
原来,后半夜突然开始强降雪。
李蔓想起那年除夕,他给她堆雪人,被一群孩子按倒在雪地里。
裴邺坤和她坐在摇椅里,雪下再大也飘不进屋檐底下,偶有几片落在脚边。
他搂着她,她捧着热茶杯,袅袅的烟雾飘着,雪下的寂静而缓慢,世界被覆上一层雪白,枯枝受不住雪的重量,一抖,哗啦啦掉下一大片,宁静而美好。
李蔓靠在他肩头,纵使老了,他的怀抱依旧温暖他的肩膀依旧宽阔,李蔓觉得幸福极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她说。
恍惚间似乎一切都能回到从前,虽有不堪,但也有快乐。
裴邺坤凝视着前方的皑皑白雪,“过年是要在家过。”
“明天去买些对联回来吧。”
“好。”
李蔓觉得有些晨困便闭上了眼。
小憩后,她轻轻道:“我又想起以前了。”
“以前什么?”
大约是七八岁的年纪,到处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两人坐在青石板上吹风,风里带着泥土的腥气,但这是春天的味道。
她喜欢跟着他,似乎小孩子都喜欢跟年长几岁的孩子玩,而他也是她唯一的玩伴。
她两小辫子绑得光溜溜,突然说:“邺坤哥哥,我们来做个暗号吧,如果我想见你了,我就用这个暗号,你听到就出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