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五)【完结】(3)

2019-02-01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宋先生忽然又道:“你自己呢?长兄未娶,便嫁妹妹,说出去委实不太好听。你那群御史台的同僚,恐怕都等着你落下把柄呢。”仔细说来,长幼有序也算是世家遵循的礼仪之一。只不过,破例之事也多得很。便是弹劾,亦是不痛不痒而已。
  王子献当然不曾放在心上,笑道:“先生尽管放心。便是弟子迟迟不婚,也能寻出不少合适的借口来。”譬如,让已经死了的小杨氏再去“死”一遍,然后守孝三年。又或者,让尚未死去的王昌“死”一遍,再守孝三年。三年又三年,便是不得已奉旨先订了婚事,对方大概也会主动求去。
  他眼眸一动,宋先生便知道心爱的弟子又转起了甚么主意,哼道:“去,去,去。”每回见到自家弟子,他便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甚么完美无缺之人。别人或许觉得,喜爱男子会是王子献唯一的缺憾。唯有他知道,若无新安郡王李徽,对父亲继母太过忿恨,报复他们太过狠毒,才会是王子献一生都难以逾越的伤痕。
  含笑离开之后,王子献便来到自己的院落里。远远看去,交织映在窗户上的影子足足有数人,伴随着高低不同的低声笑语,他却并不意外。及推门而入时,李徽正拈子而笑,落在棋盘上,引得对面的人难掩愁色。
  在一旁观棋者,是何城与一位年纪约在双十左右的年轻文士。两人都秉承观棋不语的君子之风,无论某些人如何使眼色让他们相帮,亦是但笑不语。若是郑勤或杨谦在场,必定会惊讶得勃然变色——这位面容俊美、举止文雅的年轻人,正是他们今夜频频向王子献举荐之人——同样为甲第进士的程惟程九思。
  苦思冥想片刻之后,坐在李徽对面的虬髯大汉终是投子认输了。他“深沉”地叹了口气,正要打起精神来,再要求李徽与他下一局,便见对面已经换了人。而那人毫不避讳地握着李徽的手,笑吟吟地道:“我与玄祺如同一体,这局棋便由我来代他下罢。”
  “……夜色已深,咱们还是早些歇息罢。”那大汉立即跳了起来。
  “怎么?莫非你还记得当年连输一百局的事?”王子献眯眼笑道,“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你的棋艺不可能没有半点进步,怎能怯战呢?”
  “你与九思下罢,我看着便是。”大汉将程惟推到跟前,自己盘腿趺坐下来。他看了看何城,又看了看李徽,笑道:“说起来,我们方才只顾着对弈了,尚未相互引见过罢?这两位我都不认识呢!”
  李徽亦是恍然一笑:“确实如此。”他来藤园见王子献,却发现有人比他先到一步,正在王子献的院子中与何城对弈。其中一人他当然认识,程惟程九思,难得的甲第进士。另一人却是十足陌生。不过,这大汉却豪爽之极,分明与他并不相识,弈棋输给何城几局之后便又邀他来下。结果,这一下便到如今了。
  “玄祺,九思不必说,你已经认识了。这位是九思的师兄,樊午樊正冲。他去塞外游历了几年,这两天刚回长安。”王子献道,“我曾与你提过,那两年外出游历之时,曾于岭南道遇到他们师兄弟。因一见如故,相交莫逆,不忍就此分别,故而相约长安再会。”
  李徽确实曾听他提过,程惟是故人。所以,听见诸多为程惟抱屈的流言之后,他从来不过是一哂罢了。看起来程惟与王子献确实是渐行渐远,这一年以来从未私下见过面,但谁又能知晓,这不过是迷惑他人的表象呢?就算是不曾见面,他们私下也几乎隔几日便通信。杨谦以及杨家的动静,渐渐都落在了程惟眼中。
  王子献又正色道:“九思、正冲,这是我此生相伴之眷侣李徽李玄祺。这则是我的师弟何城。”何城尚且没有字,大约等他入仕成婚之后,宋先生才会想起来给他起一个字。不过王子献已经能预料到,自家先生极有可能会给他取甚么样的字了。毕竟他们是师兄弟,风格自然须得一致。
  听见“眷侣”二字,樊午呆了呆,程惟也不由得微微一怔。就连早便知晓的何城,亦禁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等等,这位……是新安郡王罢?”樊午有些犹疑不定地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俊美少年,难不成是他看走了眼?这是一位穿着丈夫衣的小娘子?“当真不是新安县主?”
  “……”李徽挑起眉,“在正冲兄看来,我哪一点像是县主?”有生得像他这般高挑的小娘子么?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柔弱之气,无论是谁来打量,都绝不可能将他当成甚么小娘子罢?更何况,新安是郡,信安方是县,只要对舆图熟悉的人便绝不会弄错。
  “……”樊午搔了搔脑袋,求助一般看向程惟。塞外的那些小娘子,个个都是人高马大,高挑健美。他怎么会知晓长安没有这样的小娘子呢?
  程惟只得一叹,行礼道歉:“师兄心直口快,冒犯了大王,还望大王海涵。”就连他在长安待了一年有余,都不知道好友与新安郡王之间居然是这样的“情谊”深重——原以为他们也不过是知交罢了,谁知隐藏在其后的,竟然另有真相呢?
  李徽自然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更何况,这两人的表现已经算是“平淡”了。日后他们或许还会面临更激烈的狂风暴雨,这些许误会又能算甚么?
  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终是略微熟悉了些。毕竟有先前弈棋的情谊在,众人很快便寻回了方才的投契。王子献也提起了与郑勤、杨谦的见面:“既然他们都想举荐九思,想必监察御史应该是九思的囊中之物了。”
  “他们二人倒是都难得大方了一回。”程惟道,“也好,总算能离杨家稍远些,不必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掩饰不住的野心,更不必在那些文会上白白耗费时光了。”杨谦心胸狭隘,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抢他的风头。但若是不展露自己的才华,又会令他轻视。这一年,他过得着实辛苦得很。
  “让你一直待在杨谦身边,实在是太屈才了。”王子献笑道,“倒不如像我一样成为帝党,专心为日后的前程打算。至于杨家,与他们维持不近不远的关系即可,否则必定会成为杨谦的踏脚石。”
  “我省得。”程惟接道,“杨家既有不轨之心,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尤其杨士敬老谋深算,时时刻刻都不忘敲打杨谦,许多事只是父子二人密谈罢了,绝不会告知任何人。与其跟在他们身边等着他们施舍机会,倒不如看准时机往上走。毕竟,在他们心里,我大概也不过是个才华略高一些的投机之辈罢了。”
  “你白白耗费了一年,便只跟在那甚么杨家身后?”樊午哼道,“也不曾打听到甚么有用的消息,这一年又有何益?”
  “当然有益。”王子献笑道,“至少在杨家人眼中,他算是半个自己人。”说罢,他脸上的笑意忽而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九思,莫非他们也曾想将你彻底变成自己人?”对于年轻俊才,杨尚书爱惜得很,恨不得都往自家拢。说起来,他们家还有几个庶女不曾婚配呢。
  “……”程惟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杨谦倒是曾有此意,不过我是寒门子弟,他家的小娘子未必能看得上。听说,在昨日芙蓉园宴饮中,杨谦原打算说给我的杨九娘便已经相中了合适的世家子了。”
  “逃过一劫,合该恭喜。”王子献与李徽都险些禁不住笑出声来。二人转念又想到依然有些水深火热的杜重风,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或许,借着同样的“经历”,程惟能够与杜重风惺惺相惜?这两个聪明人若是能够相交,便无需忧虑掌握不住杨家的动静了。
  “正冲又有何打算?”
  “……考进士?”樊午犹豫着回答。
  “从明日起,你便与师弟一起,跟在我家先生身边好生学习罢。”王子献为某些毫无自知之明之辈,做出了最合适的安排,“若是两年之后,我师弟考上了明经,而你不曾考上,那我便向圣人提议,开武举或者制科。”
  “……”樊午无言以对。
  
  第242章 贵主婚期
  
  三公主与四公主先后诞生,圣人与杜皇后皆是难掩喜色。不过,因她们并非足月之故,身子骨略有些弱。尤其袁才人为了与杨美人相争,私下急着使了些不该用的手段,不仅将自己折腾得犹如大病一场,连三公主都带着胎中弱症。这个脸色青白的小婴儿在短短二十来日内便病了好几回,奉御与侍御医好不容易才将她救回来。
  圣人立即从喜悦中回过神,让杜皇后命人彻查杨美人与袁才人提前生产之事。果不其然,最终查出来也都是杨美人与袁才人自作自受。至于杨贤妃与袁淑妃在其中用的些许小手段,因痕迹抹平之故,几乎可忽略不计。
  圣人大怒,险些黜落杨美人与袁才人的位份。杜皇后劝了他好些天,他才勉强压下怒火,亲自命人去敲打了两人一番。他并不反感这些年轻的嫔妃心怀野心,若是没有丝毫野心,他反倒觉得不够真实。犹如周充媛一般,清冷得令圣人觉得她对自己没有任何心思,反倒不容易亲近起来。
  然而,无论是谁,若因着野心胡乱行事,甚至伤着皇嗣,那便是绝不可轻易原谅的过错了。如果听之任之,由得这些年轻嫔妃胡作非为下去,说不得日后便有人学着她们,甚至临时起意对皇嗣下手。他的子女本来就少,岂能因狠毒之妇而出事?
  当然,杜皇后原打算给这二人封九嫔,此时自然是不成了。于是,杨美人升为了正三品的婕妤,袁才人升为了正四品的美人。两人接旨的时候,无不懊悔万分。要知道,她们在孕中时所用的份例便是九嫔之例,按理说之后也应当给她们实封。而如今,一切都化为乌有,即便她们都生下了公主,依旧比不上那个一无所出也没甚么宠爱的周充媛。
  更令她们心中妒火难耐的是,裴才人居然因为有孕,便被封为了正四品的美人。与此同时,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胡宝林也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晋为正五品的才人。两相比较,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年轻嫔妃们顿时明白了圣人与杜皇后之意,于是渐渐安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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