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五)【完结】(58)
2019-02-01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算了罢。”李徽按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道,“你究竟有何意图,直说便是。你我兄弟之间,何须拐弯抹角的?”在他看来,这位堂弟从来都像是一条澄澈欢腾的溪流,就算有丰水或枯水之时,亦是一望便可见底。
李璟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阿兄,我听说王致远家的大娘子年后就要出嫁了?是等着何城省试入第,正好喜上加喜?”他亦是偶然见长宁公主、信安县主与杜伽蓝姑嫂三人兴致勃勃地挑添妆的首饰,方得知此事。而那一瞬间,他便想到了眼前显得格外安静的妹妹,不由得替她的终生大事担心起来。
“洛娘的年纪也不小了,便是这一回何大郎未能入第,他们亦会如期成婚。将她嫁给了如意郎君,子献这个做兄长的也能彻底安心些。至于湘娘,且得等两年,再瞧瞧可有甚么合适的寒门子弟。”李徽回道。
当然,他不可能告诉李璟,王子献有些担心圣人突然想起来要赐婚,所以打算在王洛娘出嫁之后,便酌情判断是否该尽快让“小杨氏”合情合理地“病逝”。接着,他便该“守孝三年”了。当然,此举对他的仕途亦是一次重击,毕竟圣人不可能让一个低阶官员夺情出仕。若非实在迫不得已,必然不能轻易使用。
“算算年纪,环娘似乎只比她小一两个月而已?”李璟有些急了,“她也十八了,若不是身为宗室女子,恐怕官媒早便上门要给她说亲了。年纪再长些,日后说亲也越发艰难……阿兄你可认得这一回省试的年轻士子?只要家世年纪合适……”
“景行,你着相了。是觉得对环娘太过愧疚了,所以才突然如此心焦么?”李徽挑起眉,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首,“将心比心罢,你如今愿不愿意随便娶个妻子?若是连你自个儿都满不在乎这种婚姻,又何必强求环娘呢?她一贯是个自有主张的小娘子,定然也想过自己日后的生活。不妨让悦娘先问一问她,如何?”
李璟怔了怔,片刻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阿兄说得是。我只是担心,阿爷阿娘从广州回京之后,我已经去了沙州,能让他们操心的便只剩下环娘了。阿娘一时心急,还不知会给她挑个甚么样的新婿。说实话,我们都信不过阿娘的眼光,倒不如让阿爷来选……”
李徽听着他轻声抱怨,弯起了唇角。片刻之后,他又多饮了几杯,觉得略有些眩晕,便起身去了宫殿外头。
冬日夜风呼啸而来,带着森然的寒意,瞬间便令他清醒了许多。他遥遥望着深邃的夜空,隐约似乎能听见长安城各处传来的笑闹声。想必,王家此刻也同样热闹罢?毕竟虽然杨慎已经出京去陪他的父母,宋先生与何城却答应与他们兄妹几人一同过年了。
“玄祺对着夜空微笑,可是在思念王妃?果然是新婚夫妇,这种少年人的情怀,可真是教人羡慕得很。”身后倏然传来爽朗的笑声,带着自然的熟稔之意,“只可惜,我已经老了。连当年新婚时的场景,都快要想不起来了。更别提这些温柔缱绻的小儿女之情……可真是教人羡慕得紧哪!”
李徽回首笑道:“族兄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心怀的是沙场征伐,而非儿女情长。该惭愧的应当是我才是,心思免不了随着家眷而浮动,也不知还要过多久,方能成为族兄这样的英雄人物。”
闻言,河间郡王笑得格外意味深长:“玄祺又何必自谦呢?当年我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什么都不曾想过,更不必提兼任小九卿,手握实权了。而你眼下结交的诸多风流人物,待到数十年之后,自会出将入相。到得那时候,你手掌大权,再想起我来,便会觉得区区镇边之功不值得一提了。”
“族兄谬赞了。”李徽回道,“我哪里认识甚么诸多风流人物?都不过是年少结交的兄弟与友人罢了。他们日后究竟能走多远,谁也无法确定,我也只能尽量给一些襄助。不过,同样可惜的是,我的目标并非手掌大权,而是想做个游山玩水、自由自在的闲王。千方百计地成为英雄人物便罢了,倒不如纵情畅快更舒服。”
河间郡王自然是不信的。他捋了捋颌边的短须,忽然道:“听闻,玄祺与那位王补阙是知交好友?少年英才,果真是不同凡响,轻而易举便能替圣人分忧。我首次见到他时,便觉得他绝非池中之物。说来,他似是尚未定亲?我膝下有掌上明珠,再过一年便要及笄,不知能否定下这位新婿呢?”
李徽不禁笑了:“族兄为何问我?何不问他?难不成想让我做这个媒人?”
“若是你愿意,我当然求之不得。”河间郡王道,“我愿意将爱女送到长安来,或者向圣人求个恩典,让他去胜州补职缺。以他的资质,日后必定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甚至是继承人。唉,家中儿郎以前看着都觉得甚为不错,但见了你们之后再回头瞧瞧,却是一个比一个更不堪大用。”
“族兄的继承人,还是从侄儿们中间挑罢。在我看来,大郎便是个极为不错的孩子。安静便意味着x_ing情沉着,想必也继承了族兄的习武才能。至于子献,不过是个文士,恐怕担不得武职。”几乎是本能地,李徽便答道,隐瞒了王子献真正的实力,“而且,他的婚事如今也完全由叔父做主,若是没有叔父首肯,我也不好替族兄说亲。”
河间郡王看起来似是颇为惋惜:“说不得圣人要将这样的佳婿留给自己呢?我可不敢与圣人抢人。”说罢,他又提了几句其他事,方回到殿中。
而李徽望着他的背影,思索着他提起王子献的动机。莫非是起了爱才之心,想招揽子献为他所用?又或者,不过是想在圣人跟前安下一颗棋子而已?抑或,昨日之事让他甚为记恨,所以想通过此事离间他对子献的信任?不动声色地给子献设下陷阱?
直到夜宴结束之后,河间郡王也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跟随圣人观看驱傩的时候,众位宗室亦与往常均并无分别。于是,李徽只得怀着疑惑回到了郡王府中。因王家年宴结束得早,王子献已经在寝殿中等着他了。灯火底下,他的神情显得很是淡定,浅笑如旧。
“原因与动机?只要你开始思考,便中了他的计策了。光顾着想这些,你可还记得好生观察他?发现他与李仁之间的相处可有何异样?”王子献听了他的疑问后,便道。
想起宴席后半程的细节模糊,李徽禁不住叹息:“原来是他使的计策。”
“他为何想转移你的注意?原因或许很有趣味。”王子献道接,“以我与他两次相见来看,x_ing情看似相似,实则内里迥异。他大概也知晓自己掩饰得并不完美,所以不希望更多人看出自己的异样来。”
“甚么异样?”李徽回想着两度相见——他的直觉告诉他,河间郡王确实极为不对劲,但却始终寻不着缘由。难不成,王子献已经先他一步瞧出来了?
“他在不同人跟前的两付脸孔实在差异太大。或许你不曾注意到,连举止的细节都有些不同。所以,一则,我猜测,有两位河间郡王。或者,一真一假二人轮流出现。这才能解释,为何他会下定决心冒着x_ing命之危入京。因为到时候,他可借着假王金蝉脱壳。”
“……”
第299章 子献猜想
尽管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李徽思索片刻之后,便觉得王子献所言极有道理。
佯装病重迟迟不愿入京的河间郡王,显然惧怕回到长安之后便再也不复返。眼见着“大业”即将功成,他岂能容自己因一时不慎而断送了x_ing命?既然他如此贪生惧死,若不是寻得了解决之法,又怎会突然“病愈”入京?
不过,仅仅只是王子献一人之言,很难取信于人。于是,元日大朝议时,李徽再度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立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河间郡王,默默地记住他的各种细微动作,与初见那一天进行对比。许是因心怀疑虑之故,又许是河间郡王的替身寻得有些仓促,竟果真让他发现了些许异样。
元日之夜,大家再度齐聚密室,共同讨论此事。听完王子献的猜想,众人皆难以置信。从来不曾见过河间郡王的几人且不提,长宁公主、杜伽蓝、信安县主仅仅只遥遥互相行过礼,阎八郎、程惟也不过是在大朝议上看了几眼,自然不可能发觉甚么。而与河间郡王见的次数最多的李璟,却是满脸惊疑之态。
“怎么可能有一真一假两个人?!他二十八日回来,至今我每天都会见他一面,也不觉得有任何异常之处!不但言行举止符合宗室郡王的身份,除夕那夜与族亲们的应对也毫无错漏——寻常人怎能将宗室谱系记得这般清楚?而且该认得的都认识,叙起过去之事、接过任何话题都同样很正常。今天大朝议上的礼仪也没有任何问题,起跪叩首之类的大礼仪绝非数日就能学会的!王致远,该不会是你多想了罢?”
王子献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除了回京那一天是假王,后来出现的都是真王。毕竟,面圣以及宗亲夜宴、大朝议等,都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河间郡王绝不可能放心,让一个漏洞百出的假王出现在那些老狐狸成群的场合。他也需要不断地在众人面前出现,通过各种方式取信于人,让所有像你一样的人都丝毫不会生出怀疑之心。”
“你凭什么断定回京那一天出现的是假王?”李璟依然不愿相信。
“举止、声音,与李仁说话时的神态以及李仁当时异样的反应。”王子献淡淡地道,“那位假王的身份应该不算太高,面对我们的时候,礼仪并不周到。而且,也许是心虚之故,他有些紧张,对李仁的态度也太过慈爱,反倒显得格外虚假。至于李仁的反应,亦是前后并不自然。第二天,真王独自面圣却很从容,礼仪的细节毫无瑕疵。”
李璟正待要反驳,便听他又接道:“当然,你或许能够为他辩解,他对我们礼仪轻慢,只是因为我们不值得他慎重相待罢了。而头一天那般‘慈爱’的父亲,却不带着儿子面圣,话里行间只字不提这位嫡长子,也不过是他做戏做得过了头,忘了昨天他在我们面前的形象而已。”
“但他认得你。”李璟轻哼道,“若是不曾见过面,他怎么知道你是何人?难不成还特意查过,叔父身边有哪些臣子受宠信?一瞬间便能猜测出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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