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列在队首的,并非是槍兵,而是一排刀盾手。听到命令,那些身强力壮,手持木盾的士兵高高举起了手中盾牌。下一瞬,箭矢如雨,哚哚钉入了木盾之中。就算身穿轻甲,也不挡不住弓箭,而匈奴骑兵,最是善- she -,就算是步战,他们也不会放弃一轮齐- she -。
木盾挡下了大部分箭矢,然而还是有些漏网之鱼,刺进人群之中。一阵箭雨之后,阵中缺了两三个空位,又立刻被后续者填上。就像被狂风吹过的麦浪,倒伏之后,便会重新立起。两军离的更近了,近到不再有飞箭,唯有狰狞面孔和闪烁刀锋。
“杀!”
再也没端槍、刺杀等口号,所有命令,凝聚成了一声暴喝。木盾垂下,掩在后方的槍兵跃阵而出!
一丈距离,无论弯刀如何锋利,也砍不到血r_ou_之躯。然而槍能!长槍呼啸,穿透了冰凉的空气,穿透了沉闷的杀喊,也穿透了前面的敌人!从胸膛,从肚腹,从咽喉,槍尖刺入,鲜血迸出!
惨叫声在谷中回荡,十个敌人倒下去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他们不是山匪,不是流寇,是见过血,提着刀的匈奴战士,他们不会被区区十条x_ing命吓到。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另一列长槍,又一列,再一列……一列又一列长槍递次刺出,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喊杀声,就像看不到尽头怒浪,翻涌着向前冲来。
卢隆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耸立的槍林,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阵势?!
卢葛却没有迟疑,高声叫道:“放箭!”
“阿兄!还有自己人……”卢隆吓了一跳,怎么这时候放箭?前锋都跟敌人搅在一起了啊!
然而卢葛已经弯弓搭箭,箭尖微挑,- she -了出去。在他的呼喝下,另一些匈奴战士也咬牙放箭。距离太近,只能用抛- she -,乱箭就像一波急雨,从半空坠下,打在了两军接壤的地方。
正在迎战的匈奴前锋也有数人被箭雨击中,倒了下去,剩下的更多人,则发现面前的槍阵乱了!原本齐整无缝,找不到可乘之机的阵式,垮了一大片,那些拿着长槍的可怕敌人正发出痛苦的哀嚎。
机会!这是跨越那一丈距离的绝好时机!不用任何人提醒,老练的匈奴战士就着扑了上去。长槍可以远攻,却绝不能防御近身攻击!
一排槍阵被冲垮了。此刻持槍迎战的,都是辅兵,他们大多是第一次见识战场,还不懂得应变之道,只能笨拙的按照操练进行攻击。这样突如其来的进攻,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节奏,手里牢牢抓着长槍,更是无法与冲到身前的敌人搏斗。惨叫声更响了,整个槍阵,开始遥遥欲坠。
弈延握紧了长刀,大喝道:“刀盾手,阵前迎敌!正兵恢复槍阵!其他人跟我来!”
随着呼喝,十人紧紧跟在弈延身后,穿过面前人墙,向着阵前冲去。他们人人手上都拎着个椭圆长盾,硬木上包着铁皮。这是梁府骑兵专用的盾牌,既可以防备敌人的箭羽,又能抵挡阵前刀锋。然而此刻,这些盾成了最好的壁垒,随着他们的脚步,快速前移,撞在了敌人的前军之中!
只是一击!凶悍的匈奴人立刻顿住了前进的脚步,就像撞在了巍峨的山峰之上。然而他们撞上的并非山峰,而是持着兵刃的梁府精锐!盾牌之后,刀光闪起!
和匈奴骑兵相同,梁府骑兵也久经沙场、英勇善战。然而不同的是,他们餐餐吃着饱饭,身上穿着皮甲,平日里除了厮杀操练,别无它事。而且这些骑兵之中,还有不少人高马大的羯人胡种!
就像下山的猛虎闯入了狼群,弈延所带的小队,毫不费力的撕碎了匈奴前军。就像一把尖刀,刺入匈奴阵中!在这样凶猛的攻击下,谁还能ch-ou出时间搭弓- she -箭?
后方,朱二喘着粗气,大声叫道:“列队!给我列队!别把他们当成活人,那是我们的粮饷,是免税的田地!给我站起来!”
他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跟第一次对战时一样,是兴奋,是恐惧,是不由自主的紧张。然而他的腿不抖了,手也不抖了,眼睛和脑子更是不会有丝毫颤抖!在一个个老兵的呵斥下,那群差点散掉的辅兵重新站了起来,排列成队。
他们的队正,他们的营官冲入了敌营。要怎么做?
“杀!杀!杀!”
踏着整齐的步伐,槍阵开始移动,向着一片混乱的敌军杀去!
匈奴人的阵线垮掉了。从里到外,乱成了一锅滚粥。弈延带领的那支人马,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偏离了方向。想要干掉这伙人,就必须转身,用血r_ou_包围那犹如猛虎的精兵。然而一旦转身,槍阵接踵而来,同样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再怎么精锐的士兵,也无法面对这样的局面!阵型已经垮了,然而敌军还在高速有效的收割着他们的x_ing命!要如何抵挡?要逃到哪里?要怎么办才好?!比阵型先垮掉的,是战斗的勇气和决心!
一定要杀了他,必须要杀了他!不同于其他人,卢葛怒吼一声,冲向了战团正中,冲向了那个高大的羯人青年。他已经看出,这人才是掌管这支古怪军队的首领!只要杀了他,一切就有转机!
那柄杀过无数人的弯刀重重砍下,却被坚实的盾牌抵住。偷袭不成,一双灰蓝异眸转了过来,锁住了他的身影。那眸色极为古怪,也锋利的骇人,就像月夜里头狼的眼睛。卢葛只觉得背上寒毛倒竖,然而他并未退缩,大喝一声:“卢隆!”
另一侧,卢隆也挥出了手中弯刀。他和表兄一样,明白这才是扳回战局的唯一可能。他们可是有四百人啊!四百人!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败在个峡谷之中!
被两人死死咬住,弈延并未有半分惊慌,相反,他的内心冰澈如水,脑中前所有为的冷静。这是敌人的头领,杀了他们,就能击溃敌兵!只要杀了他们!
盾牌迎面击出,卢葛闪身躲过,刀锋再劈,然而这一刀,却落在了空处。面前那块盾消失不见,变成了另一把短刀,寒光闪闪,宛如鬼影。这是反手持刀!绝不会太快,这个想法刚刚浮上,那刀锋就如影随形,刺向他的面门。卢葛骇出了一身冷汗,身体猛地后仰,就地滚了出去。他不怕敌人追上,因为有阿隆替他挡着。
然而当他再次跳起时,一颗人头滴溜溜滚在了足下。那是卢隆的脑袋,口眼大张,死不瞑目。
“啊啊啊!!!”卢葛只觉得要疯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一击就杀掉了阿隆?!
惨烈嘶嚎并未影响面前之人,长刀破风,劈砍而下,势如撼山!卢葛双手持刀,狠狠迎了上去!刀锋咯的一声迸出豁口,但是他挡住了!然而另一道幽影划破了微风,轻轻上撩,吻住了他的咽喉。
那把左手短刀,精准无比的切入了喉中。
那一刻,卢葛只能看到蓝色的天空,灰色的山脊,以及那双灰蓝交织的古怪眼眸。喉中嗬嗬两声轻响,弯刀从手中脱出,锵的一声掉落在地。他双手抓住了咽喉处的血口,似乎要拦住汹涌而出的热流。可是只凭一双手,怎能拦得死神的脚步?
天暗了下去,风冷的要命,还有那日日伴随着自己的浓重血腥。他竟然只活了这么几日,只这么区区几日……
那道身影消失不见,卢葛迎面倒在了自己淌出的血泊中。
“敌酋授首!”弈延俯身捡起了盾牌,大声吼道,“刀盾手,突进!”
匈奴人已经彻底乱了起来,有人反身上马,想冲出峡谷,有人状似癫狂,尖叫着扑向槍林。这样的布阵,没有生机,只有死路。或是葬身火海,或是命丧刀兵!他们想活下去,想要活命!
然而弈延没有停手,刀盾、长槍锋利如昔,彻底扫平了山谷。马鸣咴咴,惨叫渐歇,只剩浓重焦臭,回荡在山谷之中。
“队正,没有敌兵了。”一个什长走到了弈延面前,低声禀道。
“死了多少人?”弈延挥了挥刀,甩掉上面黏稠血迹。
“是十一个辅兵,六个正兵。还有二十几个重伤。”那什长声音沉重,这一战,虽然打败了倍数于己的敌人,却也让府上兵卒损失惨重。除了重伤身亡的,轻伤者更是数不胜数。
弈延收刀入鞘,冷声道:“收拢马匹,辎重。整队,回府!”
仗已经打完了,剩下的,他要完好无损的交给主公。
天际,残阳似血,映在了赤红色的山谷之中。一队浑身染血的兵卒,牵着马匹,赶着大车,向远方行去。
第70章 绸缪
“你说什么?!析县有人反了?何时反的?!”本来已经睡下, 却被心腹带来的消息惊得睡意全无, 刘宣劈头问道。
“大约五日前……”
“五日!为什么现在才禀来?!”气得豁然起身, 刘宣连外袍都顾不得穿,喝问道。
“被杀的是呼延家的千骑长……”那心腹小心答道。
“这群蠢材!”一听这话,刘宣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
呼延家可是刘渊的姻亲, 常年统领左部,早就有了跋扈之气。今年为筹谋大事,帐中发下条条禁令,断了不少人的财路。这些骄横惯了的族亲恐怕并不甘心,继续偷偷中饱私囊, 才弄得本就贫苦的牧民无法忍耐, 反了出来。如今闹出了乱子, 害怕大帐问罪,他们又想私下瞒住这事。可是这群蠢货也不想想, 刘渊还在邺城呢!他们就不怕乱兵闹大了, 惹来朝廷怪罪吗?!
“乱兵现在打到哪里了?”
“据说是要攻高都……”
“给我传令下去, 让呼延家即刻出兵, 剿灭那伙乱兵!”刘宣厉声道。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高都可是太行径出口,万一乱兵夺了太行关,跑到司州,撞上围困洛阳的大军,司马颖就算脾气再好,恐怕也要那刘渊开刀!更别提前几年郝散大乱并州时,已经惹来了朝廷警惕,如果左部匈奴再出乱子,刘渊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回到并州了!
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要坏在几个蠢货手里,刘宣如何能忍?这批乱兵必须剿灭!要给朝廷一个交代才行。
只盼那群软弱不堪的晋军能够坚守两日,别让乱兵这么快夺下高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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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夜深了,该安寝了。”书房中,绿竹轻声劝道。这都戌时过半了,早就过了休息时间,再熬下去,就要伤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