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朕今天就听你把一切都说出来,不论是怨还是恨。”盘腿坐在莫漓淳对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剩下的就是听,听莫漓淳对他的批判。
“你想听?”爬起来也盘腿坐好,莫漓淳的眼神冷冷的,“好,那我就说给你听。”反正死定了,能说说心里话也不错。
“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的吗?是在面见太子的时候,你让才三岁的我给太子行三跪九叩大礼,当着宫里所有人的面,由极天殿外一直叩进极天殿内,那天很冷,天上还飘着雪花,我跪的腿都痛了也不敢吭声,直到叩完头你带着太子去了辉阳殿,我才被母后抱回了寝宫,当天晚上我就发起了高烧,可是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三岁,有的孩子也能记事了,那么刻骨铭心的事情,他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我知道,你这是在利用我来压制母后,你不想让我的身份动摇了太子的地位,你还要做给天下人看,告诉天下人太子永远是太子,而我,只是个卑下的可有可无的儿子罢了!”可有可无,这四个字里含着多少心酸,谁又能够知道?
没有理会莫漓淳冷嘲热讽的言词,水月寒回想起了当初。
这件事情他也记得,不过却与莫漓淳的描述略有偏差,当年,皇后因为生了莫漓淳而起了争位的心思,自己隐晦的点了皇后好几次,可皇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暗地里对辰儿出手。
于是怒急了的自己就命令莫漓淳上演了那么一出,即是给皇后敲一记警钟,也是让底下的官员们记住谁才是当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能去看望莫漓淳,但莫漓淳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关心?所以每次太医诊脉过后都要到他这来回报,熬给莫漓淳的药材也是直接从御用里出的,没有这些,莫漓淳哪里能好的那么快?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一是不屑于解释,二是说了莫漓淳也不会相信,在莫漓淳的心里,自己只是个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的狠毒父亲,说与不说有区别吗?
“我懂了自己在你心中的位置,所以紧守本份,不去争也不敢争,学着让自己默默无闻,学着看不见别人的冷眼和指指点点,我只盼着将来长大了与母后诈死离宫到民间去当个平头百姓,可是你,又是你毁了这一切。”
双手抓住水月寒的衣襟,莫漓淳咬牙切齿的低吼,“你无视我也就罢了,十几年来我早就习惯了也感谢你能无视我,可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你把我扔到宫外,让我和母后再不能相见,我可以诈死,母后呢?她要怎么活?坐等被下一任皇帝弄死吗?”
“辰儿不会那么做。”没有推开莫漓淳,水月寒只是淡淡的反驳着,他相信莫漓辰,对付一个女人,辰儿还不屑为之。
“不会?你别忘了母后不止是一个人,她还有我,身为中宫嫡出,每天晃荡在皇帝身边明晃晃提醒他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我夺了位置,他能忍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三十年?就算他能忍三十年我也才四十五岁,正当壮年,想干点什么事情都不晚。”
水月寒不说话了,莫漓淳说的对,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换做自己也要除了这样的存在,辰儿不可能一直无视的。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怕,怕莫漓辰成为皇帝,又怕他当不了皇帝,你在乎莫漓辰胜过任何人,他登基之前你会帮他清除掉我,他若登不了基我也会成为你的眼中钉,你会恨我抢了莫漓辰的位置,而若没了太子皇帝又不是我,那我的日子……”冷笑,身为嫡子却不是皇帝,继任的皇帝哪个会容得下他?怎么想他都是死路一条。
“你说,我不诈死又能怎样?但你连这点活路都不给我留,你羞辱我,当着百官的面打我板子,我是嫡子,堂堂中宫所出的唯一嫡子,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恨我到如此地步?自古以来你见哪个嫡子未成年就出宫办差的?办差也就罢了,还是去三等的小衙门,是个人都知道你在作贱我,你作贱我都不用开口的,只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让我万劫不复,这些日子里我被狗奴才们欺负冷待的每一次都加深了我对你的恨,我恨你怎么了?有错吗?”
莫漓淳满是恨意却又难掩酸楚的眼睛让水月寒无言了良久,苦笑,这让他如何解释?说这被羞辱的两年是因为莫漓淳上辈子强X了他?怕是说出来了莫漓淳会彻底暴走吧?
纠缠不清的恩怨让水月寒五味杂全,于是暗叹着用手掌盖住了莫漓淳的眼睛,另一只手圈住莫漓淳的腰,将僵得像石头的少年牢牢圈在了怀里。
罢了罢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他会试着和莫漓淳好好相处,将所有的恨都抛开,让两个人重新开始。
呆呆被水月寒拥着,莫漓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反应了,他从没和水月寒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在自己狠狠骂过这个男人之后,甚至接连动了好几次杀机之后,水月寒突然的拥抱,让他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发现自己怀里的人身体越来越僵,表情还呆呆傻傻的,水月寒的心情陡然愉悦起来,“呵呵……”止不住低低而笑,原来莫漓淳也可以很有趣嘛,只是这脸……被自己打的惨了点,一会儿回去给他上点药吧。
“你笑什么?”本就揪在水月寒衣襟上的手紧了又紧,“有什么好笑的?笑话我很好玩吗?”
“没有。”笑着摇头,明知道自己笑的越欢莫漓淳只会越生气,却就是忍不住,水月寒也没有办法。
“你……”
‘吼~’突来的吼声震得树叶沙沙做响,这才是真正的虎啸丛林吧?而听那声音,这只庞然大物似乎离两人并不太远。
水月寒和莫漓淳的表情同时严肃起来,互相对视一眼,“快回去。”
一跃而起,转头找马时才发现马儿早死了很久了,原来那时的一摔,这匹马的马头很悲催的刚刚好磕在了石头上,当时就死了,也是这些流出来的血引来了猛虎,这叫什么?自做孽不可活吗?
☆、守护也可以是这样的
知道指望不上马了,水月寒当机立断,扯着莫漓淳的手扭头就跑,却才跑了几步就又缓缓的退了回来。
漆黑的夜色里,一匹匹健壮的狼睁着蓝汪汪的眼睛幽森森的看着他们,粗喘伴着低吼声时不时在狼群中响起,让莫漓淳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紧张的时刻,闪过他脑海间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看向水月寒,他想看一看身旁男人的表情,是怕?还是恐惧?
于是扭头,可是当他看清了水月寒的表情时,心,完全愣住了。
微微抿着嘴唇的男人负手而立,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他就那么昂然的站在那里,沉稳而威严,竟震慑的整个狼群硬是不敢妄动一步。
忍不住又是钦佩又是酸溜溜的叹了一口气,苦笑,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吧?这才算得上正宗的帝王霸气吧?不论是自己还是莫漓辰,都差的太远太远了。
不过好在自己并没有想过当皇帝,那位置还是留给莫漓辰慢慢适应去吧,他敢断定,等莫漓辰磨炼成水月寒这样,没个十几年是不可能的。
想想也是,水月寒是谁?八岁为质,十二岁登基,十四岁扫平所有内乱,不到二十岁连子嗣的问题都圆满解决了,这样的男人生来就是让人妒忌的。
注意到莫漓淳安静的出奇,又见他愣愣看着自己不说话,水月寒以为莫漓淳是被吓到了,伸出手摸了摸莫漓淳的头,在他诧异看过来时又朝他笑了笑,“别怕,有父皇在呢。”
低声安抚着,话落再次轻柔的摸了摸莫漓淳的头。
他一定会保护好莫漓淳的,这个被他从小无视又虐待了尽两年时光的儿子,不再会成为他想毁灭的存在,即已打定了主意要重新开始,那么保护好自己的种,就是责无旁贷的事情了。
莫漓淳这回是真的呆住了。
水月寒说什么?别怕?有他在?他这是要保护他吗?怎么可能!
这个男人恨不得他死,更是厌恶他到了连看他一眼都嫌烦的地步,被他保护?骗鬼都不信。
撇着嘴收回目光,水月寒,请别用那种看似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好吗?这样骗一个让你讨厌的人,你不觉得恶心吗?
还有,想要我和你合力对付狼群就直说,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本皇子还没那么目光短浅,在这种时候扯双方的后腿谁也讨不了好去。
所以……
不准再摸本皇子的头了!
用力晃脖子,脑袋上面的爪子让他相当不舒服,浑身都毛毛的,他早过了被人摸头安抚的年纪了,小的时候得不到没哭过,长大了不稀罕更加不在意,这一点他相信水月寒能看得懂。
‘嗷呜~~’一声狼嚎骤起,可能是看到莫漓淳满脸煞气,头又动来动去的以为莫漓淳是在挑衅,狼群里的头狼生气了,两只前蹄气汹汹的动了两下,却又在看到水月寒望来的目光中安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