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六)【完结】(9)
2019-02-01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周先生早已陷入执念之中,自然听不进去这些话:“我的主家是先帝下旨杀的!废太子是先帝放的!这个皇帝是先帝选的!!大王居然说没有冤仇?!父债子偿!兄债弟偿!主家数十口人的x_ing命,仅仅用废太子一人来添补可不够!!”
李徽拧紧眉,还欲再辩,眼角余光瞥见一旁静立的杜重风,忽然计上心头。接着,便只见他以看“疯子”的目光望着周先生:“先生说得倒是有些道理,否则也不会有祸及家族之刑法了。不过,若是所有罪人之亲族都如先生这般想,呵……大唐律便成了活生生的笑话了。既如此,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既然先生不肯招认,那先生的过错便该由杜十四郎来好生弥补了。”
闻言,李璟的脸色立时一变,本能地便要替挚友辩解,但杜重风却伸臂拦住了他,轻轻地摇了摇首。他又急又忧,无法理解为何兄长会突然这般说,更无法理解为何挚友竟然默认了——或许,他们又一次无言地达成了甚么默契?
想到此,天水郡王不由得呆了呆,本能地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见他不再激动,杜重风以为已经将他安抚下来,方接道:“杜某愿为先生之过错赎罪。若不杀死河间郡王,绝不回京!平生之愿,便是彻底毁掉逆王的诡计,维护我大唐边疆安稳!!”
听他居然发下这等毒誓,李璟猛然回过神,顿时又急了。然而,李徽却只是满意地颔首:“很好,杜十四郎,你且去罢。”
杜重风朝他行了一礼,又跪下给周先生行了稽首大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璟立刻追了出去,而周先生怔了怔之后,嘶哑着声音道:“大王是在逼我?”
“想不想保住主家最后的血脉,便端看周先生的抉择了。”李徽淡声道,转身缓步而出时,脚步停了停,“不过,因新婚便被迫与美眷分离之故,我的耐x_ing有些不足。周先生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下决定,便罢了。想来,如杜重风这等聪颖之人,去胜州当细作,必定能立下不小的功劳。”
门再度关上,彻底隔绝了书房内外。依旧有些昏暗的晨光中,周先生垂首静思,弓着的背脊仿佛下一刻便将折断。他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也因这一夜而尽数染雪。
当李徽出了院子之后,便见前头李璟正急得团团转,杜重风却仿佛悠闲了许多,甚至还有空闲观赏附近的田园风景。两人一动一静,看起来倒颇为融洽,甚至有种动静皆宜的画面之感。
“十四郎,你怎么能立下这种誓言?!万一此次失败了,你还真要去胜州不成?!而且,咱们不是说好了,跟着永安郡王一起去沙州博取军功么?不是说好了,日后我做大都督,你便是我帐下的长史……”
某人急得忍不住低声嘟哝着怨起了兄长,将他那些抱怨听了满耳的李徽挑起眉,顿时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程青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我谋划了这么久的差使,要让给杜十四郎?呵。”他前前后后耗费了月余,又献出了移花接木之计,方得了河间郡王另眼相看,自然不能给他人作嫁衣。最为关键的是,他并不认为杜重风适合当细作。
“放心罢。就算他想去,我也不会允许。”李徽道,眉宇间似有些戏谑之意,“否则,说不得便要兄弟反目了,实在有些不值当。”
程青眯起了眼,便听不远处的杜重风笑道:“你便安心就是,就算我想去,大王也未必会安排。程驸马筹备已久,我岂能越过他去?而且,你再仔细想想,我方才所发的誓言,可有任何违和之处?河间郡王不死,我们大约也不可能安心入京,之后随着你直接去往沙州亦无不可。在永安郡王属下历练一段时日后,说不得便该远征胜州了。”
“……那还是早些将河间郡王杀了罢。”李璟终是回过味来,略作沉吟后,哼道,“他若不死,大家成天都须得谋算来谋算去,叔父也一直紧绷着,总觉得有些紧张。倒不如他死了干净,也好让我们安生些。我可没有忘记,当年栽赃陷害阿爷的,便有他的一份功劳!!若是他迟迟不死,就由我来报仇!!”
李徽抬起眼,遥遥望向不远处白雪覆盖的南山:“姑父,你也该启程了。”若是不早些离开,不久之后周先生便会被带走,难免会让河间郡王多想几分,平白增添了些疑点。
“我已经不是你的姑父。”程青忍不住纠正道,“此去艰难,我也暂时拿不准到底是该刺杀,还是继续当细作。两个小娘子便由你带回去罢,不值得让她们跟着我历经生死险境。”他难得生出些怜香惜玉之情,轻轻一叹。
然而,新安郡王却道:“我并非她们的主子,无法差使她们。你若是中途遇上子献,再与他说也不迟。”数日之前,孙槿娘便因此事与孙榕、王子献闹了一场。她若是固执起来,谁都劝阻不住,曾经见识过的他,自然也不会轻易干涉。
“……”程青注视着他,久久方道,“原来是我看错了你们……身为主人却被下属压制……啧啧。”
李徽瞥了瞥他身后的纤细身影,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一辆朴实无华的牛车晃晃悠悠地上了官道,继续曾经的旅程。又过了半个时辰,周先生终于招认了河间郡王逃亡的路途,以及前来接应的心腹大约有多少人。听完那一刹那,李徽便闭了闭眼,对杜重风道:“让子献早些回来,你也不必勉强,自保为上。”
第308章 倾尽一击
河间郡王的那群马贼属下对南山以及秦岭附近的地形地势了若指掌。当年他们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带着归政郡王离开,如今自然亦可簇拥着自家主上成功摆脱追兵。甚至他们不惜暴露了几条不知何时开凿而出的艰险山道,抛下了马匹与少数辎重,就此消失在茫茫崇山峻岭之中。好不容易追踪而至的府兵精锐们同样舍马跟随,却又遭了一次埋伏,死伤惨重。
“阿郎,咱们继续跟上去?”曹四郎摩拳擦掌,瞪大了一双牛眼,“南山俺们不熟悉,但秦岭——嘿嘿!!”他们自幼在秦岭中长大,穿梭其中便如同自家园子无异。在秦岭的深山老林中,那些远道而来的逆贼休想从他们手底下占得半点便宜!!
“攀登山道不易。”王子献眯了眯眼,“何必跟着他们耗费体力?倒不如以逸待劳,去他们必经之地等着!”他犹记得舆图上,自秦岭边缘掠过后,便是华山。华山之东为中条山,中条山之北为吕梁山。为了避开追兵以及城池关卡,河间郡王必定不能走寻常道路,只能钻进那些荒山野岭里。
不过,若是始终在山中穿行,定然须得耗费大量时间。而且,也不可能完全弃马而行,否则行程只会更缓慢。故而,他的选择必定是——走偏僻驿道,绕过关卡而行,甚至假扮山匪杀死驿丁,迅速北上。若是他能成功,日夜兼程,只需十来日便可赶至胜州。
换而言之,若欲围追堵截,便必须把守住重重关卡。不在山岭中与他们纠缠不休,而是趁着他们冲击关卡的时候袭击,或者伏杀。无论河间郡王的那些属下如何身经百战,一次又一次袭杀,总有死伤惨重的时候。届时,又有谁能护得住逆王?
然而,这样的袭杀,此时此刻却没有人能够完成。一则需要一位能够通观全局的统帅;二则需要调动大量的精锐提前布局;三则需要数名擅长袭击的武官,轮流截杀。且不提这三个条件一时间难以实现,就算此刻永安郡王能出面,也必须填补进去成百上千条x_ing命。毕竟,府兵精锐与边疆精锐在厮杀的时候,便是以二敌一亦极有可能落在下风。
想到此,王子献心中微微一叹:布置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匆忙之中难免有破绽,并非主持此事的将领之错,更非圣人之过。
“秦岭附近可有养了大量马匹的庄园?我记得你们曾仔细查过罢?位置离南山较近,庄园也许并不起眼,但或因是官员与世族所属,所以难以仔细查探。”攀援山道之后,已经疲倦之极的河间郡王众人定然走不远,急需短暂休憩以及马匹干粮等等。
众部曲嘀咕着商量了半晌,立即在地上画出了舆图,指出了两三个颇值得怀疑的庄园。王子献略作沉吟,凭直觉选了其中之一,又派了数十人分别去了另两个庄园打探:“无须轻举妄动,只需查看他们的动向即可。”他们虽御马飞奔,但到底须得绕路而行,能否赶上河间郡王一行人,或许只有五五之数。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准确无误——却到底去得太晚了。
当他们赶到时,河间郡王一行人刚离开。王子献又派出数名部曲继续追踪,而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控制了整座庄园。曹四郎等人立即动用各种手段拷问里头的管事,逼出消息:“阿郎,据说他们没有停歇,换了马就跑了。这座庄园里居然藏了三百来个马贼打扮的大汉,都跟着河间郡王骑马走了。咱们的人拢共也只有百来个,拦不下他们啊!”
王子献摇了摇首:“早该想到,河间郡王既然如此惜命,又怎会仅仅只带着数名部曲侍卫动身入京?呵,他年前佯装大病,恐怕也不只是犹豫着是否该入京,而是等着他这群马贼悄悄潜入。一个庄园藏三百来人,这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庄园供他们换马休憩,又陆陆续续会增添多少人……”
毫无疑问,这一回是他们败了。败在太过轻视,败在低估了河间郡王保命的决心。
不过,就算留不下人来,也该将他留下的暗棋都逐一拔除干净。这些庄园以及后头牵连的官员与世族,就算并非他的党羽,也定然与他有所牵连。一旦他起兵谋逆,说不得这些人便会暗中替他提供助力,必须尽快清理,方可放心一些。
当然,他一介文臣,这种功劳也轮不到他来揽。玄祺不可能涉入兵事,自然也不能主持此事。天水郡王李璟?算了罢,他能安安生生地跟着永安郡王去沙州便已经足够了。嗣越王李玮?到底身份有些敏感,或许保持安静些为好。大舅兄李欣?他倒是想还此前的人情,却也不该因此而害了他。
就在他正盘算的时候,忽有部曲禀报道:“阿郎,又有府兵精锐追过来了!瞧着有些眼熟,应该是咱们商州的府兵!!”
“他们传讯的速度确实不错,统领的武官是何人?”王子献翻身上马,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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