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石光芒升起,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面屏风般的光壁,晏重灿眨眨眼,模糊的烟气散去,光壁上竟活灵活现地出现了莫清的脸。
“终于想起来找我了?”莫清看起来精神挺好,一双明眸仿佛能流出蜜来“近日过得如何?可有人欺辱你?”
“自是没有的。”晏重灿惊喜地回她,“不过……这又是什么玩意儿?为何能……”
莫清立时笑道:“还不是林栖这傻姑娘,和我们玩牌输得一塌糊涂,为了翻本便又漫山遍野翻宝贝去了,正巧找出这石头,我就让赐星给你送去了。”
她说完,晏重灿又听见画面外另一道声音:“好像只能用三回灵力便会耗尽,省着些吧。”
“用完再找就是,反正夏林栖最爱找东西。”莫清做着鬼脸打趣自家姑娘。
晏重灿闻言也跟着笑,和她们亲亲蜜蜜地叙了会儿旧,又报喜不报忧地说了一通近况,莫清了解完都打算和他说再见了,便见晏重灿红着脸拿出了一张纸。
“还有……还有道侣一事,我也有些眉目了。”他捧着纸五味杂陈。
莫清一时没转过弯,但看他如此神态,立马激动起来,“道侣?怎么,你有合意的对象了?”
“有了。”晏重灿还以为她说的是她自己。
门外,原本守着门的获月百无聊赖地踢了踢小石子,头一抬就看见金乌从房间里拖出了它刚藏好没多久的礼物,不由尖啸一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过去和它打起了架,从山上打到山下,直打得不见踪影。
司决越桥而来看见的就是格外空荡的院子,走近了才听见晏重灿屋内有些声响,还未敲门,却是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有人在听,晏重灿认真地给姐姐读着自己的司决观察报告书:“他符合你们所有的标准,英俊且强大,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其实都算不得是毛病,若真有必要,就连他最恐惧之事都能被他压至心底,为你披荆斩棘。”
“我与他相处这几月,看见的司决与外界传闻截然不同。他面上冷,内里却是个极温柔的人,对自己人有时甚至宽厚善良得近乎天真。”
“上月尚还是春日,我悄悄去寻他,看他在练剑,山上开遍了花,他气势汹汹,却一片花瓣也不曾伤到。后来天倪向他要花,他照旧一言不发,夜里小竹来敲门,却是送来了几束刚采的玉兰。在银台城我夜里常有梦靥,他便不曾睡过,只阖目修炼,为我平复神魂,我偶然醒来才得知这件事。”
……
他起先只是念日记般地说着,然而一跌入回忆中便不可自拔,事无巨细,想起什么便说什么,如一个捡了满兜糖果正在炫耀的幼童。
“幼时你告诉我,若一个人见识过全部的恶,却仍可以待人以善,那便是真正应当交好的人。所以我想……如果是他当道侣的话,世间也许没有能比他更好的人了。”
莫清本还是玩笑的表情,但随着他忘我的滔滔不绝,目光也不自觉柔和如水,竟是像一位母亲一般在倾听着,待晏重灿说完,她低声笑道:“其实,最重要的是你的心,但我觉得这已经无需质疑。灿灿,只要你喜欢,我便也会喜欢。若有空便带他回来看看吧。”
晏重灿垂着头应了一声,心头却一片酸涩,想着如果司决真变成他姐夫,他似乎也不是开心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莫清正欲再说两句,就听身后有人怒喊:“清姐!三缺一呢,再不来我们就找别人了!”
莫清柳眉一竖,一边骂着“我看谁敢接我位子”,边匆匆抽出灵力赶去继续打麻将。
“怎得说了这么久,都说石头灵力不够了。”她们洗着牌还不忘埋怨。
“还不是因为我们灿灿有相好的了。”
此言一出谁还想打牌,忙追问:“什么?是谁啊,靠不靠谱?莫不是被人骗了吧。”
莫清连连摇头:“这倒不像。他是看上那叫司决的剑修了,我觉着还算般配。”
既然大姐都认为般配,其余三人便也只是感慨了一阵,就利索地砌好了牌。
夏林栖扔骰子时手突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道:“慢着……司决?完了,我们之前是不是骗灿灿给我们找道侣来着?他不会是在把司决介绍给我们吧?”
莫清闻言也僵硬了一瞬,随即否定:“应是不会,瞧他方才的模样,分明是自己动了心,别瞎想了。”
手里的纸不知何时被揉成了一团,晏重灿把它随便塞进屉子里,觉得自己头晕脑胀。
一门之隔的司决也僵立在外,脑中回荡的都是晏重灿那情真意切的话,一时记忆又穿越回夜魄狱山的小城,那时他也是如此站在门外,听着他说“我是为了司决而来”。
晏重灿是真的想和自己结为道侣?
“世间也许没有能比他更好的人了。”
耳边又响起这句话,他的声音软得像轻云,甜得像糖浆,司决猝不及防心头猛跳。
感觉到屋内之人好像要出来了,司决才如梦初醒般同手同脚地赶紧离开,晏重灿本就有心事,推开门也没见到他倍显仓皇的背影。
*
夜色深沉,两山之间的微白浮桥宛如一道银河。
司决自回来后便一直在自斟自饮,平静的道心骤起涟漪,一圈一圈荡得波纹不断,连剑也无心再练。他坐在屋顶上又喝尽一杯酒,苦味还没上来,就见晏重灿提着慵舞酒,披着满肩月光正缓步而来。
他还没想好应如何面对他,堪堪绷住了一张脸,才没有露出慌张的神态。
晏重灿哪知他心境,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仰头看他,万顷星辉倒映进他眼里,他的唇角翘得刚刚好。
“师兄,我自采珍阁换了一坛慵舞酒,想来想去共饮之人除师兄外再无他人,今夜便陪我痛饮一夜如何?”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清夜无尘, 月色如银。
未等司决回答, 晏重灿便飞身而上,飘然落至他身侧,怀中酒坛开封, 将一双玉杯尽皆斟满。
慵舞酒正如其名, 其色如流霞,其味甘甜醇美,入喉间便已入肺腑,使人心醉神迷, 如同正在金銮殿上与美人共舞,温香暖玉,乐不思蜀。
“师兄, 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罢。”他举杯敬月,眼却是看着司决的,直看得他的目光都不自觉闪躲开来。
默然片刻, 司决见他意已决, 只好抬手与他轻轻碰杯。
静静喝了几轮,醉意涌上, 晏重灿借着酒杯掩饰神情,低声道:“我一直想问……师兄可曾想过道侣之事?”
司决怔然,没想到是他先提起此事,揣测他兴许是在借酒壮胆,便又鬼迷心窍地觉得他这样可爱极了, 沉吟半晌,当真认真道:“未曾。”而下半句“在你来之前,从未有过。”却被他咽下喉头。
晏重灿对这个回答仿佛意料之中,只是笑了笑便又自言自语般道:“不知师兄的意中人应是什么模样。”
“你呢?”司决不答反问。
“我……”晏重灿还没全醉,多少留存着一些理智,但这一问却着实把他问住了,他又倒了杯酒仰头喝完,迷迷糊糊道“我也不知,大抵会是个想与之共度一生而丝毫不惧的人吧。”
说着,他偏脸观察司决的神色:“修真之人寿元极长,师兄,你若是真有了意中人,可敢与他共度无尽的一生?”
司决顺手为他抚平被凉风吹乱的散发,回得坚定而爽快:“世事变幻,命运无常,不期明日,但醉此间,一生当是如此。”
“不期明日……”晏重灿小声重复一遍,好似饮下的美酒从舌尖甜到了心口,甜到极致却又泛起了酸,这一瞬间他突然艳羡起司决将来的道侣来,这世间能有多少人当真不惧岁月长呢。
“重灿,你心便为道,莫乱道心。”司决明明喝了这么多酒,冷香里也混上了醉意,身上却还是冷的,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间,让他双眉舒展“既来共饮,何必烦忧。”
司决说出这句话也并不心虚,他此前心境是很乱,但在看到晏重灿后就突然坚定了念头,一切杂念都清明起来。
闻言晏重灿先是一愣,继而竟大笑起来。他眺目望去,泓玄宗在星月交映下熠熠生辉,有美酒在旁,有山河相伴,他本就是来痛饮的,为何反倒在自寻烦恼。满心酸涩就此消散,他立即又把杯子斟满:“是我魔怔了。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莫负良辰,莫辜春宵,师兄,来干了这杯。”
司决失笑摇头,他的师弟当真是个妙人,柔时柔,豪爽时也潇洒之至,就连喝酒时喜欢拽文这酒癖也有趣非常。
一坛酒在谈笑中很快就饮完,他们对着月色吹了会儿晚风,晏重灿没觉得凉爽,他早在慵舞酒的威力下迷了神智,此刻只好像在云端漫步一般,半晌都回不到地上,差点就以为自己生出一对翅膀了。
司决轻轻拍拍他,他就彻底醉了过去,倒头栽进了他怀里。
“……”
微叹一声,熟练地把人抱起,放到床上,司决冷静地考虑了一息,还是帮他把外衣也一同褪去。晏重灿醉得死死的,随他摆弄,乖得不得了。司决边给他收拾边轻笑,好不容易让人干干净净睡觉了,司决也终于感到了一丝醉意,却没舍得睡下。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室内烛光摇曳,室外檐影挂星河,一切静谧而惬意。身边的晏重灿双颊红扑扑的,醉脸春融,长睫微颤,规律的呼吸每一下都挠在他心上。